顧昭一行人騎馬走過,竟沒有多少人投來關注的目光,仿佛他們已經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了。
“這……這就是神機營?”王五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人,這哪裡是兵營,這分明就是個流民收容所!咱們鎮北軍裡夥夫的營帳都比這裡乾淨!”
顧昭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沒有停步,直奔兵器庫。
庫門倒是上著一把大鎖,但看守的庫官卻腦滿腸肥,一身的酒氣。在驗過虎符後,他才不情不願地打開了庫門。一股濃烈的鐵鏽味和火藥變質的黴味撲鼻而來,嗆得人直咳嗽。
庫房裡,一排排的架子上,所謂的“神機利器”——火銃,大部分都пokpы著厚厚的灰塵和鏽跡,許多火繩都已經腐爛斷裂。顧昭隨手拿起一支,竟然發現上麵還刻著“萬曆”年號的銘文,這顯然是幾十年前的老舊貨色。炮庫的情況更是不堪,幾門大將軍炮的炮身上甚至能看到清晰的裂紋。
離開兵器庫,他們又撞見了後勤營的軍官,正在監督發放午飯。隻見他將一袋袋飽滿的白米裝上自己的馬車,卻換上明顯是陳年舊米,甚至混雜著沙石的劣質米,分發給排隊的士兵。而那些士兵,對此似乎早已習以為常,麻木地領過自己的那一份口糧。
“王八蛋!一群吃兵血的畜生!”王五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一聲,就要衝上去。
“站住!”顧昭厲聲喝止了他。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一隊衣甲相對光鮮的軍官,簇擁著一個身穿二品武將官服的年輕人,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為首那人約莫三十歲上下,麵白無須,眼神倨傲,走路時下巴微微揚起,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他走到顧昭麵前,懶洋e地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下官神機營副提督朱鼎,參見侯爺。侯爺威名,我等如雷貫耳,昨日還與同僚們說起您在德勝門的神威,今日您便親臨大營,真是我神機營上下的榮幸啊。”
顧昭看著他,此人正是成國公朱純臣的親侄子,京城有名的勳貴子弟。
“神機營的弟兄們都是粗人,散漫慣了,軍紀自然是比不上侯爺您親手帶出來的邊軍精銳。”朱鼎繼續說道,他嘴上說著恭敬的話,但眼神中的輕蔑和挑釁卻毫不掩飾,並故意將最後四個字說得極重,“以後,還請侯爺多多‘擔待’了。”
這哪裡是歡迎,分明就是下馬威。他這是在告訴顧昭,這裡是他們的地盤,有他們的規矩,你一個外來的侯爺,最好識相點。
顧昭麵無表情,隻是淡淡地說道:“本侯奉皇命而來,整頓神機營。規矩,自然也要用皇上的規矩,用軍法的規矩。朱副提督,傳我將令:明日卯時,全營將士,無論官兵,一個不落,於校場集合,清點名冊,進行操演。誤時者,斬!”
最後一個“斬”字,他說得殺氣四溢,讓周圍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
朱鼎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樣,他再次拱手:“侯爺將令,下官自然遵從。”
然而,第二天清晨,當卯時的鐘聲敲響,顧昭身披甲胄,準時出現在校場上時,偌大的校場空空蕩蕩,隻有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草。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稀稀拉拉地來了不到三成的士兵,一個個還睡眼惺忪,站沒站相。至於那些勳貴軍官,更是一個都沒來。
王五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他死死地攥著刀柄,對顧昭低聲怒道:“大人,這幫王八蛋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裡!這……這比在遼東跟建奴真刀真槍地乾仗,還他娘的憋屈!”
這時,朱鼎才打著哈欠,姍姍來遲。他對顧昭行了個敷衍的禮,無奈地攤了攤手:“侯爺,您瞧,這天寒地凍的,弟兄們實在是起不來。況且,許多人都在外麵當差,替大人們看家護院,或者乾脆是生病了,告了假。這……是咱們京營的老規矩了,您多擔待。”
“老規矩?”顧昭看著他那張寫滿了“你能奈我何”的臉,心中一片冰冷。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崇禎給了我一個看似強大的武器,卻沒給我使用它的扳機。這個神機營,不是我的軍隊,是勳貴們用來吃空餉、安插親信的錢袋子和養老院。”顧昭在內心獨白,“他們不是想看我怎麼練兵,他們是搭好了戲台,搬來了板凳,就等著看我這個新來的鎮北侯,怎麼被他們用這些‘老規矩’活活玩死,怎麼灰頭土臉地滾出京城,看我怎麼出醜呢!”
他緩緩地掃視了一眼校場上那些東倒西歪的兵痞,又看了一眼朱鼎那張充滿譏諷的笑臉,那雙在戰場上從未有過絲毫動搖的眼眸深處,燃起了兩簇冰冷而危險的火焰。
好一個神機營,好一個皇帝的牢籠。
既然你們想看戲,那我就唱一出大的給你們看。隻是這出戲的結局,恐怕不會是你們想要看到的。
喜歡挽天傾:我為大明續三百年請大家收藏:()挽天傾:我為大明續三百年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