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寫得質樸而又直白:
“顧帥大人鈞鑒:
末將王五,叩稟。
河南‘隔離帶’防務一切安好,闖賊李自成吞並各路匪寇,聲勢雖大,卻未敢越雷池一步。然,末將近日卻遇一樁奇事,百思不得其解,懇請大人示下。
近一月來,我軍防線之要務,已非防闖賊來攻,而是……而是防著對麵闖賊治下的百姓,成群結隊地跑過來。每日,自清晨至黃昏,我軍防線之外,皆有成千上萬的饑民拖家帶口,扒在我們用刺藤做的柵欄上哭喊哀求,隻求能入我境,得一口飯食。其狀之慘,令人不忍直視。
依軍法,本應儘數驅離。然末將見其中多是老弱婦孺,實不忍下手。隻得暫設粥棚於防線之外,並擇其青壯收容,編入勞役營。然此終非長久之計,來者日眾,防不勝防。
末將心中大惑。我等在此設立防線,日夜操練,究竟是在剿匪,還是在……替李自成圈養百姓?抑或是,在等著他將那些無用之人儘數驅逐,好輕裝上陣,與我決一死戰?請大人明示,末將究竟該如何處置這日益龐大的‘降民’之潮?”
這封充滿了困惑的信,快馬加鞭,數日後,便送抵了太原顧昭的案頭。
顧昭看完信,臉上露出了早已了然於胸的微笑。王五的困惑,恰恰證明了,他的“河南模式”已經開始奏效。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寫下了回信。這封回信,不僅是給王五的指令,更是對他那深層戰略思想的一次最清晰的闡述。
“王五將軍:
來信已閱。汝之困惑,亦是本帥之所圖也。
為將者,須知戰陣之事,非止於刀兵。剿匪之要,亦非止於殺戮。中原流寇之所以屢剿不滅,根源在於流民。流民不絕,則流寇不息。
故而,本帥在河南所行之策,名為‘剿匪’,實為‘爭人’!
李自成者,一介莽夫耳,可令其為刀,為我斬除群小,聚攏亂民,卻不可令其治國安邦。其治下,隻行劫掠,不事生產,乃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斷不可久。
本帥之策,簡而言之,便是‘分揀狼羊’之法。
何為狼?那些最桀驁不馴、最能征善戰、隻願劫掠而不願勞作的青壯,便是‘狼’。這些人,我們不要,也難以馴服,便悉數留給李自成。讓他去養,讓他去喂。狼多了,吃得也就多,當他治下的‘羊’被吃光之時,這些餓狼,要麼自相殘殺,要麼,便會反噬其主。
何為羊?那些被戰亂所迫,隻想尋一處安穩之地,有田可耕,有工可做,願意遵守法紀,重建家園的普通百姓,便是‘羊’。這些人,正是我們重建中原秩序的根基!對於湧來的饑民,我們非但不能驅趕,反而要大開方便之門,擇其良善者,儘數收納!
你要記住,我們的目的,不是殺光所有的狼,而是要將所有的羊,都變成我們的人。
時間一長,李自成的地盤上,將隻剩下嗷嗷待哺的餓狼。而我們的‘隔離帶’,將不僅擁有無數溫順產毛的‘羊群’,我們手中,還掌握著一支由昔日兵痞蛻變而來、比任何餓狼都更凶猛、更懂得紀律的‘牧羊犬’!
屆時,彼竭我盈,強弱之勢,不言自明。此,方為剿匪之上策也。”
當王五在河南的軍帳中,讀完這封來自統帥的回信時,他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直衝天靈蓋,讓他在這炎熱的初冬之夜,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從一開始,那位年輕的統帥,所要征服的,就不僅僅是李自成那二十萬大軍,而是整個中原的人心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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