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那場盛大的國宴,在台灣緊急軍報抵達的那一刻,便已經事實上的終結了。先前那熱烈喧囂的歌舞升平,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扼住了喉嚨,整個空間,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數百名大明朝最頂尖的文武官員,此刻都成了這場無聲戲劇的觀眾。他們屏住呼吸,目光隨著那位端著金杯、走下丹陛的九五之尊,緩緩移動,最終,聚焦在了那個依舊如蒼鬆般挺立的身影之上。
崇禎皇帝,將那杯他親手斟滿的禦酒,遞到了顧昭的麵前。燭光搖曳,在那金黃的酒液之中,映照出的,是君與臣,兩張同樣平靜,卻又同樣蘊藏著萬千雷霆的麵容。
“台灣……就交給你了。”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如同最終的判詞,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都在等待著顧昭的反應。是會推辭?還是會提出條件?畢竟,誰都看得出來,這既是一份重托,更是一場……放逐。
然而,顧昭的反應,卻再一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隻見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與遲疑,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他後退一步,以一種無可挑剔的、標準的武將禮儀,單膝跪地,雙手,穩穩地,接過了那杯沉甸甸的金杯。
“臣,顧昭,領旨!”
他的聲音,洪亮而堅定,充滿了金石之氣,驅散了滿殿的詭異與沉寂。
隨即,他高舉酒杯,目光灼灼地,望向禦座之上的崇禎,發表了一番讓所有人都挑不出半點瑕疵的慷慨陳詞。
“陛下所憂,即是臣之所向!”
“我大明疆土,神聖威嚴,寸土不可失!我大明子民,皆為陛下赤子,一人不可辱!台灣自古便是我華夏之地,如今,卻被一群來自萬裡之外的紅毛小醜所盤踞,更敢炮擊我大明宗室,圍困我朝廷船隊,此乃國恥!奇恥大辱!”
“臣此去,非為一己之開疆拓土之功,隻為雪我大明之恥,揚我天朝國威!讓那四海蠻夷,皆知我中華天威,不容侵犯!”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充滿了凜然的正氣與滔天的戰意。最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重重地,將金杯頓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如同誓言。
“此戰,臣若不勝,願提頭來見!”
一番話,說得是何等的忠肝義膽,何等的氣壯山河!那些原本準備看好戲的舊官僚們,臉上的幸災樂禍,瞬間僵住了。而那些為顧昭擔憂的內閣新貴們,臉上也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他們知道,國公爺的這番表態,已經將自己放在了一個無法後退的、道德的製高點上,也徹底堵死了皇帝,可能存在的任何,關於他“擁兵自重、不願離京”的猜忌與指責。
禦座之上的崇禎皇帝,在聽到這番話後,臉上,果然露出了“龍顏大悅”的神情。
“好!好一個‘不勝,願提頭來見’!不愧是朕的鎮國公,國之柱石!”
他撫掌大笑,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顯得格外洪亮,也格外……虛假。
調虎離山之計,成了!顧昭啊顧昭,你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終究是朕的臣子。你這番話說得越是慷慨激昂,就越是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等你帶著你的海軍,遠赴萬裡之外的蠻荒之地,與那紅毛夷打得兩敗俱傷,京師與江南,這帝國的權力核心,就將重新,回到朕的手中!沒有了你這頭猛虎在側,那些被你扶植起來的新貴,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內心深處的狂喜與算計,在崇禎的腦海中,瘋狂翻湧。他當即,宣布了一係列,看起來是對顧昭無比信任與支持的“恩賞”。
“為助愛卿旗開得勝,朕決定!將京營之中,新近編練完成的,裝備最精良、戰力最強的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共計一萬兩千人,全權交由鎮國公指揮調遣,隨你一同出征!”
“此外!朕再從內帑與國庫之中,撥出一百萬兩白銀,作為此次遠征的軍費,即刻解送皇家銀行,由你全權支配!”
這“恩威並施”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將海軍陸戰隊第一師,這支由顧昭親自督造、完全按照西式標準訓練的、最精銳的陸戰力量,一並“打包”送走,這無疑是徹底抽走了顧昭,留在京畿地區,最鋒利的一柄尖刀。而那百萬兩白銀的軍費,既是支持,也是一種捧殺,向天下人昭示著,他這個皇帝,為了收複台灣,是如何的不遺餘力,是如何的信任顧昭。
詔令一下,群臣的眾生相,便在這輝煌的燭光之下,上演得淋漓儘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