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門緩緩打開,兩匹快馬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城門,踏上了通往京師的官道。
為首一人,已經褪去了那身象征著無上榮耀的定國公蟒袍,換上了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士兵素服,腰間隻懸著一柄尋常的佩刀。他麵容沉靜,迎著刺骨的寒風,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那片依舊被黑暗籠罩的京城。他便是,顧昭。
緊隨其後的,是同樣一身勁裝的王五。這位一路從屍山血海中跟隨顧昭殺出來的親衛隊長,此刻的臉上寫滿了不解與擔憂。
從昨夜顧昭做出決定開始,王五的腦子就是一團亂麻。他不明白,為什麼公爺要脫下那身威風凜凜的鎧甲,為什麼要把幾十萬兄弟都丟在身後,為什麼隻帶自己一個人,去闖那個一聽就是龍潭虎穴的京城。在他的認知裡,隻有千軍萬馬才能帶來安全,而孤身犯險,與找死無異。
他不止一次地想勸說,但每次看到顧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的話就都咽了回去。他不懂那些什麼“陽謀”,什麼“心理博弈”,他隻懂一個道理——公爺去哪,他就去哪。公爺要戰,他便是那最鋒利的刀。公爺要死,他便做那開路的鬼。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殘雪,打在臉上生疼。王五縮了縮脖子,看著前方那個在風中依舊挺拔如鬆的背影,心中的擔憂漸漸被一種盲目的、卻又無比堅定的信任所取代。
他不知道公爺此行是對是錯,但他知道,跟著這個男人,就一定沒錯。
從天津港那鋼鐵艦隊的重重護衛,到此刻京師官道上的形單影隻,這巨大的視覺反差,構成了一幅充滿了悲壯英雄主義色彩的畫卷。這不再是國公還朝,這更像是一場義無反顧的奔喪,一場以身做賭的豪賭。
而他們的這一舉動,快馬加鞭,晝夜不停,幾乎在他們離開天津城門的同時,便被無數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所捕捉。一道道加急密報,如同雪片一般,通過東廠最快的信鴿和驛站渠道,飛向了那座風暴的中心——紫禁城。
乾清宮,西暖閣。
崇禎皇帝朱由檢一夜未眠。顧昭在天津的“卸甲散兵”,讓他困惑,讓他稍安,但又讓他覺得一切都籠罩在迷霧之中。他與曹化淳等人已經將那場“鴻門宴”的每一個細節都推演了無數遍,就等著顧昭帶著他那支驕兵悍將,一步步踏入陷阱。
然而,當王德化連滾帶爬地衝進暖閣,將那份來自天津的八百裡加急密報呈上時,崇禎皇帝整個人都愣住了。
“什麼?!”
他一把奪過密報,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紙上那幾行字,仿佛要將它燒出幾個洞來。
“定國公顧昭,於今晨卯時,脫去公爵袍服,換士兵素衣,僅帶貼身護衛王五一人,一人雙馬,星夜兼程,直奔京師而來……其狀,如奔喪請罪……”
崇禎皇帝反複地看著這幾行字,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卻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與震撼。
他設想過顧昭可能有的所有反應——他可能會帶著艦隊硬闖入京,用武力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便是謀逆;他也可能擁兵自立於天津,與朝廷分庭抗禮,那也是謀逆;他還可能稱病不出,遲遲不歸,以拖待變,那更是心懷叵測。
為了應對這每一種可能,他都準備了相應的雷霆手段。
但他唯獨,唯獨沒有想到,顧昭會用這種方式回來。
單騎入京!
這……這簡直就像是主動放棄了所有抵抗,洗乾淨了脖子,將腦袋送到了他的刀下!
這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打亂了曹化淳等人的所有部署。他們準備好的天羅地網,是用來網羅猛虎的,可現在,走進來的,卻是一隻看似毫無威脅的羔羊。
一種巨大的困惑與動搖,第一次,如此猛烈地衝擊著崇禎皇帝那顆被猜忌和權術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心。
難道……難道朕真的錯怪他了?
一個真正想要謀反的權臣,一個手握帝國最強兵戈的統帥,會做出如此近乎“自殺”的行為嗎?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顧昭過去的種種:那個在遼東力挽狂瀾的少年,那個在南京平定叛亂的功臣,那個為大明開疆拓土,卻始終恭敬有加的臣子……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開始瘋狂地生根發芽。他開始懷疑曹化淳那些言之鑿鑿的密報,開始懷疑那些文官痛心疾首的彈劾,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精心策劃的這場“鴻門宴”,到底是不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煩躁地將手中的密報揉成一團,狠狠地摔在地上,在暖閣中來回踱步,內心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戰。
顧昭……你這一招,究竟是赤膽忠心,還是……更高明的算計?
而此刻,在通往京師的官道上,那兩騎孤影,正踏著漫天風雪,離那座決定他與整個帝國命運的城池,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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