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葬身火海”的焦臭味,似乎還未從北京城的空氣中完全散去,一場更加劇烈的政治地震,便接踵而至。
三日後,皇極殿,大朝會。
這是自顧昭單騎入京以來,第一次正式的朝會。當身穿一品國公蟒袍的顧昭,在百官或敬畏、或嫉恨、或驚疑的複雜目光注視下,緩步踏入那座代表著帝國權力之巔的宮殿時,所有人都敏銳地感覺到,今日的朝堂,將會有大事發生。
龍椅上的崇禎皇帝,麵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往日的深沉與銳利。他換上了一身莊重的十二章袞服,頭戴通天冠,儘顯天子威嚴,仿佛前幾夜那個在乾清宮內近乎崩潰的君王,隻是眾人的一場錯覺。
朝會的開端,便是一記驚雷。
在王承恩用他那略帶沙啞的嗓音,宣讀完一份聖旨之後,整個皇極殿內,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那是一份“罪己詔”。
在詔書中,崇禎皇帝,這位素來以剛愎自用著稱的君王,竟然史無前例地,公開承認了自己在袁崇煥一案上的重大過失。詔書言辭懇切,稱自己“為君之德有虧,察之不精,用人不明,偏信奸佞讒言,致使棟梁蒙冤,長城自毀”,每字每句,都像是在進行一場深刻的自我鞭撻。
緊接著,聖旨宣布:為蒙冤屈死的薊遼督師袁崇煥平反昭雪,恢複其所有名譽,追贈太師,諡號“襄湣”,並對其家人予以厚恤。
這道罪己詔一出,滿朝文武,無不駭然!
尤其是那些曾經參與構陷、彈劾袁崇煥的文官們,此刻更是麵如土色,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件早已蓋棺定論的鐵案,竟然還有翻案的一天!而且還是由皇帝本人,以“罪己”這種最徹底的方式來翻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了站在武將班列最前方的顧昭。
誰都明白,這份遲來的“公道”,究竟是給誰看的。
這是皇帝在向顧昭示好,是在安撫整個遼東舊部乃至天下所有“鎮北係”的軍心。為了彌合那道幾乎將君臣關係徹底撕裂的傷痕,崇禎皇帝不惜以折損自己顏麵的方式,做出了巨大的讓步。
然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真正的風暴,還在後麵。
在為袁崇煥平反的聖旨宣讀完畢後,王承恩清了清嗓子,又從托盤中,拿起了第二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鎮國公顧昭,忠勇蓋世,才兼文武。自遼東起兵,北拒建虜,南平台灣,開海禁,興工業,揚國威於萬裡之外,重塑海疆,其功彪炳史冊,赫赫之功,無可複加。然君臣之間,偶有嫌隙,此皆朕躬之過也。”
開頭的這段話,已經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此不吝讚美之詞,甚至將君臣嫌隙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這在崇禎朝,簡直是聞所未聞。
接下來,聖旨的內容,更是讓整個大殿的空氣都凝固了。
“今為整飭天下軍務,統合內外兵權,以應對日艱之國事。朕躬自領天下兵馬大元帥,並冊封顧昭為‘天下兵馬副元帥’!”
“天下兵馬副元帥”!
這個名號一出,殿內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大明立國近三百年,從未有過如此封賞!“元帥”一職,通常隻在戰時設立,且多為地方性的,統領一地兵馬。而“天下兵馬”,這四個字的分量,簡直重得令人窒息!這意味著,顧昭在名義上,已經成為了整個大明軍隊的二號人物,地位僅在皇帝之下!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麵。
王承恩的聲音,此刻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賜‘天下行走’之權,凡我大明疆域之內,邊鎮衛所,水陸兵馬,皆可巡查;地方督撫,三司將帥,皆可節製!遇緊急軍務,可便宜行事,先斬後奏!此命,如朕親臨!”
“天下行走,如朕親臨”!
如果說“副元帥”的頭銜還隻是一個至高無上的虛名,那麼這八個字,就賦予了這個虛名以無與倫比的、實質性的恐怖權力!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顧昭,將不再僅僅是一個盤踞在天津,影響力主要局限於北方的軍閥。他將獲得巡查全國軍務的權力,從遼東的邊牆,到西南的土司,從沿海的衛所,到內陸的營兵,所有的一切,都將向他敞開大門。
這意味著,他可以節製地方總督、巡撫!要知道,這可是文官集團最核心的權力。以往,任何將領想要調動一兵一卒,都需要經過兵部和內閣的層層審批,處處受到文官的掣肘。而現在,顧昭,可以繞開這一切,直接對地方最高軍政長官下達指令!
這已經不是權力了,這是一柄懸在所有封疆大吏和地方將領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