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太監王承恩用嘶啞的聲音,宣讀了由內閣擬定的詔書。當讀到“皇帝朱由檢,自願辭去無限君主之權力,以順天應民……”時,朱由檢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宣讀完畢,最關鍵的儀式到來了。
兩名內侍,捧著一個覆蓋著黃綢的紫檀木盒,緩緩走上禦階。木盒中,裝著的,是那枚從秦始皇開始,象征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朱由檢站起身,親自從木盒中,捧起了那方沉重而冰冷的玉璽。他摩挲著上麵的紋路,感受著它所承載的兩千年的皇權重量。
然後,他走下禦階,一步,一步,走向了站在那裡的帝國議會議長。
議長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朝老臣,也是最早投向顧昭的“開明派”之一。他看著走向自己的皇帝,神情複雜。
朱由檢將手中的玉璽,遞了過去。
“天下公器,非一人之私。今日,朕……不,我,將它,交還給天下。”
當議長的手,接住那枚玉璽的瞬間,跪在殿內的幾十名老臣,再也抑製不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哭。在他們看來,這不僅僅是一枚印章的交接,這是天命的轉移,是神權的崩塌!
一個時代,在這一刻,被實實在在地終結了。
然而,儀式並未結束。
朱由檢在內侍的引導下,走入了皇極殿後方的偏殿。片刻之後,當他再次走出時,已經換下了那身繁複的袞龍袍。他穿著一身由顧昭親自設計的、更為簡約、更接近於西式軍禮服的深藍色“君主禮服”,肩上和袖口,用金線繡著象征皇室的紋章,顯得莊重而又乾練。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一個麵目一新的“國家元首”。
他走到了大殿中央那個新搭建起來的宣誓台前。台上,沒有祭品,沒有香爐,隻有一本用精美皮革裝訂的、厚重的《大明帝國憲章》。
在他的左手邊,站著顧昭,代表著行政權力的巔峰。在他的右手邊,站著議長,代表著立法權力的歸屬。
在首席大法官常宇的監誓下,朱由檢將自己的右手,緩緩地、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般,按在了那本由他的“敵人”親手撰寫的憲章之上。
入手冰涼,卻仿佛烙鐵一般,灼燒著他的靈魂。
他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用一種近乎背誦的語調,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段將永遠改變他命運的誓詞:
“我,朱由檢,於此宣誓。自今日起,我將作為大明帝國之立憲君主,忠實履行憲章所賦予之職責。我將尊重議會之立法,支持內閣之行政,維護司法之獨立。我將以國家之榮耀為榮耀,以國民之安康為己任。此身為國家之象征,此心為國民所寄托。此誓!”
當最後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時,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曾經可以為一句話、一個念頭而決定數萬人甚至數百萬人命運的崇禎皇帝,已經死了。活下來的,隻是一個名為朱由檢的、被關在製度牢籠裡的“吉祥物”。
他的內心,湧動著無儘的屈辱和不甘。他恨那個站在他旁邊,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的顧昭,恨他毀滅了自己的皇權,更恨他連一個殉國的機會都不給自己,而是要用這種方式,將自己永遠地釘在曆史的陳列櫃裡。
然而,在這無儘的屈辱之下,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隱秘的解脫感,卻悄然升起。
他不用再為北方的邊患而徹夜難眠了。他不用再為國庫的空虛而焦頭爛額了。他不用再在那些口蜜腹劍的文官和驕橫跋扈的武將之間,艱難地維持著平衡了。
這個帝國的興衰成敗,福禍榮辱,再也與他個人的能力和德行,沒有關係了。
那個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名為“天下”的擔子,終於,被卸下了。
他,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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