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關碼頭。
這裡早已不是舊日模樣,巨大的蒸汽起重機如同鋼鐵巨人般矗立,將一箱箱貨物從停泊的巨型海船上吊起,再由冒著白煙的蒸汽卡車,沿著平坦堅硬的水泥馬路運走。空氣中,彌漫著煤炭燃燒的味道和機器的轟鳴聲,充滿了勃勃生機。
幾位剛剛走下商船的日本來客,正站在碼頭上,好奇而又無比警惕地打量著這個全新的世界。
他們穿著傳統的武士服,腰間插著一長一短兩把武士刀,頭頂梳著滑稽而又充滿威懾力的月代頭。為首之人,身材並不高大,但站姿筆挺,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他便是此次德川幕府派出的秘密使者,幕府的“大目付”幕府最高監察官),同時也是令無數大名聞風喪膽的劍術宗師——柳生但馬守宗矩。
作為幕府將軍德川家光的老師和心腹,柳生宗矩此行,肩負著無比重大的使命:探查如今的大明帝國,究竟是傳聞中的那頭沒落腐朽的紙老虎,還是……一頭已經悄然蘇醒的東方巨龍。
從踏上碼頭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在顛覆著他和他同伴們的認知。
一路上,他們乘坐著一種名為“公共馬車”的四輪交通工具,行駛在寬闊平整、據說數十年都不會損壞的水泥馬路上。道路兩旁,高大的建築鱗次櫛比,更有一些巨大的、不斷冒著黑煙的“工廠”,讓這些來自江戶的武士們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們看到了軍紀嚴明到近乎刻板的新軍士兵,在街頭巡邏,步伐整齊劃一,眼神明亮而自信。他們看到了掛著“國民掃盲學堂”牌子的院落裡,傳出孩童們朗朗的讀書聲。
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們想象中那個百姓愚昧、官員腐敗、軍隊孱弱的末路中華帝國,完全是兩個模樣!
談判的地點,設在了最高國務委員會的會議廳。
出乎柳生宗矩意料的是,傳說中那個掌控著帝國一切的護國首相顧昭,並未露麵。接待他們的,是新任首輔陸臻,以及另一位讓他印象深刻的人物——軍情總局局長,侯三。
簡單的寒暄過後,談判直入主題。陸臻更多的是扮演一個禮節性的角色,而真正主導談話的,是那個看似粗豪、眼神卻異常精明的侯三。
侯三翹著二郎腿,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用一種不經意的語氣說道:
“柳生大人,遠來是客。朝鮮半島乃我大明之藩籬,如今被豪格逆賊竊據,此乃我朝之內政家事。我們自己,完全有能力清理門戶。”
他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但是呢,這賊人若是不小心坐大了,保不齊就會生出些彆的念頭。比如向東,覬覦那對馬海峽,到那時候,可就妨礙了貴我兩國之間的貿易通途了。我家公爺說了,朋友家裡遭了賊,這賊若是想再爬到鄰居家去,咱們作為朋友,是不是該互相幫襯一把?就是不知貴國,能為‘朋友’做些什麼呢?”
這番話,說得客氣,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言下之意很清楚:這是我們的事,但也會影響到你們。我們能自己解決,但給你們一個參與進來、賣個人情的機會。
柳生宗矩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他冷靜地答道:
“侯大人所言極是。豪格此人,乃背信棄義之徒,其野心,幕府亦早有察覺。若大明需要,我日本國願出動水師,封鎖對馬及朝鮮海峽,切斷豪格逆賊從海上獲得一切補給的可能,並可派遣部隊,襲擾其沿海據點。”
“非常好。”侯三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麼,作為‘朋友’的回報,貴國想要些什麼呢?“
柳生宗矩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幕府希望,能獲得與貴國的英格蘭、葡萄牙商人同等的貿易地位,在廣州、上海等港口,設立商館。同時,我們希望……能向貴國,購買五十門最新式的‘鎮遠’型十二磅陸軍炮,以及相關的鑄炮技術。”
此言一出,雙方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最終,經過簡短的商議,侯三給出了答複:同等貿易地位可以談,但必須逐步開放。至於新式火炮,可以出售,但技術轉讓,絕無可能。
雙方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達成了一份秘密的軍事同盟協議。
當晚,回到驛館的柳生宗矩,在自己隨身攜帶的日記本上,用漢字寫下了他今日的所思所想:
“此行,所見所聞,皆如夢幻。這個名為‘大明’的古老國度,分明已經發生了一場吾輩所不能理解的、看不見的革命。皇帝隻是一個供奉在北平的影子,真正統治這裡的,是一個名為‘顧’的幽靈,和他所建立起來的一整套冰冷而高效的製度。”
“他們的力量,已不僅僅在於那些軍紀森嚴的軍隊,更在於那些能自己吐出布匹和鋼鐵的工廠,在於那些眼神明亮、人人識文斷字的年輕士兵與工匠。德川家的天下,若想長治久安,麵對這頭已然從沉睡中蘇醒的東方巨龍,唯一的選擇,就是成為它的朋友,而絕不能,成為它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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