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的目光重新落回蘇哲身上，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眼前這個年輕人，細皮嫩肉，穿著講究，怎麼看都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身上那股懶洋洋的勁兒，跟這鐵血軍營格格不入。
讓他來改良軍醫體係？
周勇心裡一百個不信。
他手下這些郎中雖然本事平平，但好歹跟了軍隊多年，知道輕重。
“蘇先生？”周勇沉聲問道，“本將久在軍旅，隻信眼見為實。先生說我這傷兵營的郎中們是在謀殺，不知先生可有更好的法子，能讓這些九死一生的弟兄們活下來？”
這才是軍中漢子的邏輯，簡單直接，不玩虛的。
蘇哲等的就是這句話。
跟這群老頑固掰扯理論，純屬對牛彈琴。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話到哪都適用。
“法子當然有，而且很簡單。”蘇哲伸出一根手指，“但光說無用，不如我們來做個對比實驗。”
他看向胡郎中，眼中閃過一絲挑釁的光芒。
“這樣吧，胡老先生。咱們也彆爭了，立個軍令狀如何？”
“從現在開始，從傷兵營裡，挑出二十名傷勢相近的重傷員。你和你的人負責十個，用你們那套祖傳的、充滿‘天地精華’的法子治。另外十個，交給我。”
“我不要你們任何人插手，隻需要絕對的指揮權，幾個聽話的士兵給我打下手，再加上足夠的熱水、烈酒和乾淨麻布就行。”
“十日為期。”蘇哲的聲音變得清晰而有力，“十日之後，我們比一比，誰負責的傷兵，病情恢複的更好，存活的更多。”
“如果我輸了，證明我之前說的全是屁話，我蘇哲任憑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可如果我贏了……”蘇哲的嘴角微微翹起，“從今往後，這傷兵營裡，我說的每一個字，就是規矩！你們所有人，都得給我老老實實地從如何洗手開始學起！”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這賭得也太大了！
拿人命當賭注，還壓上了自己的性命！
胡郎中又驚又怒，這小子是瘋了嗎？
可轉念一想，這對他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
重傷員，本就十之七八都救不回來。
自己就算輸了，也不過是丟點麵子。
可這小子要是輸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好！”胡郎中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周大人和韓相公在此作證！就依你所言！老夫倒要看看，你這黃口小兒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周勇看著蘇哲，眼神複雜。
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竟有如此魄力。
他沉吟片刻，轉向韓琦：“相公，此事……”
韓琦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道：“就按蘇先生說的辦！周將軍，你即刻挑選傷員，另外，撥十名膽大心細的士兵給蘇先生調遣，他需要的一切物事，軍中必須全力供應，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有了宰相的命令，周勇再無猶豫。
一場關乎生死的豪賭，就在這汙穢不堪的傷兵營裡，正式拉開了序幕。
胡郎中立刻帶著他的徒子徒孫們，得意洋洋地去挑選“病人”了，他們專挑那些看上去還有些元氣，傷口雖重但不致命的，生怕輸得太難看。
蘇哲則懶得跟他們爭，隻是對蘇福吩咐道：“蘇福，記下來，咱們的第一堂課，不是什麼清創止血，而是基建。”
他指著這片爛泥地，一臉嫌棄：“找人，把這塊地給我平了，鋪上石灰，搭幾個通風透光的大帳篷。另外，挖三條溝，一條排雨水，一條排汙水，還有一條，專門用來當廁所！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必須嚴格分區！”
他又對周勇派來的那十個士兵掃了一眼，皺眉道：“你們，所有人，立刻去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乾淨！再找個地方，給我燒水！今天下午，我要看到一百鍋沸騰的開水！做不到，你們就跟他們一樣，等著被淘汰吧！”
交代完一切，蘇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身體被掏空。
他走到韓琦身邊，有氣無力地說道：“韓相公，看見了吧？想推動一點點進步有多難？我這還沒開始做手術呢，光是搞個環境衛生，就差點把自己交代了。我跟你說，我現在的精神損失費，得按時辰算了，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啊！”
韓琦看著他這副秒變回鹹魚的模樣，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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