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至少對蘇哲來說是這樣。
自從開啟了“行走中的魔鬼訓練營”模式,王二麻子和他那支急救隊算是徹底告彆了閒散時光。
每天不是在顛簸的馬車上練習包紮,就是在宿營時被蘇哲拉著進行理論考核,背誦那些拗口的注意要點。
稍有差池,蘇哲的毒舌吐槽便會如期而至,精準打擊到每個人最薄弱的自尊心上。
奇怪的是,這支隊伍非但沒有被罵垮,反而精神頭一天比一天足。
昨日還哭喪著臉的隊員們,今天一個個都挺胸抬頭,眼神裡閃爍著一種被知識填滿後的光芒,看誰都像是一個潛在的“模擬傷員”。
就連那些隨行的禁軍將士,也漸漸習慣了這支“怪胎”隊伍的存在。
他們不再把蘇哲的演練當成笑話看,反而會在休息時,饒有興致地圍觀。
清晨,蘇福伺候蘇哲洗漱完畢,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封信箋用油紙包好,準備交給即將折返的“濟世堂”商隊信使。
隊伍繼續向西,氣氛雖不再壓抑,但空氣中彌漫的蕭瑟之氣卻愈發濃重。
官道兩旁的村落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廢棄的塢堡和荒蕪的田地。
偶爾能看到的幾縷炊煙,也顯得有氣無力。
他們甚至路過了一處小型的戰場遺跡,折斷的旗槍、破損的甲片和已經發黑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發生過的慘烈。
王二麻子等人臉上的輕鬆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的肅穆。
他們終於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戰爭的陰影裡。
“都打起精神來!”蘇哲的聲音突然響起,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彆跟奔喪似的。記住,我們是去救人的,不是去送死的。你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傷員見了你們,還以為自己進了鬼門關,沒病也得嚇出病來。”
這番歪理讓眾人哭笑不得,但緊繃的神經確實鬆弛了不少。
又行了一日,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座雄城的輪廓。
那是一座通體呈灰褐色的巨城,如同一頭匍匐在蒼茫大地上的洪荒巨獸,城牆高大而厚重,遍布著刀砍斧鑿的痕跡,充滿了飽經風霜的鐵血氣息。
“那便是渭州了。”周勇策馬來到蘇哲車邊,神情嚴肅地說道。
渭州,大宋西北防線的核心重鎮,抵禦西夏的橋頭堡。
然而,離得越近,蘇哲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他最先聞到的,除了邊塞城鎮應有的風沙與塵土味,還有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雜著血腥、草藥的古怪氣味。
馬車駛入城門,汴京的繁華與喧囂仿佛是上輩子的記憶,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擊得粉碎。
街道上,幾乎看不到正常的百姓。
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結隊、衣甲破損、麵帶死灰之色的傷兵。
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斷了腿,更多的人身上纏著早已被血和膿水浸透成黑褐色的破布條。
他們或互相攙扶,或倚牆而坐,或乾脆就躺在路邊,眼神空洞,麻木地呻吟著。
城內的每一寸空氣,都塞滿了痛苦的哀嚎與壓抑的哭泣。
王二麻子和他的隊員們,一個個臉色煞白,緊緊握著自己的急救箱,身體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