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自我陶醉後,蘇哲從“一代神醫,技驚四座”的劇本裡抽身出來,對剛才周勇那鄭重其事的讚譽,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
“周將軍言重了,淡定,基本操作,勿6。”他隨口拋出一個誰也聽不懂的詞,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說實話,這台手術難度係數也就那樣,在我看來,連熱身都算不上。”
此言一出,周圍本就稀薄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一般,再次凝固。
沒……沒那麼高?
熱身都算不上?
在場的將士們,包括周勇在內,全都感覺自己的聽力可能出了問題。
那剖開肚子、縫合腸子,從閻王爺手裡搶人的神跡,在您這兒就跟飯前掰瓣蒜一樣隨意?
副將張彪的眼珠子瞪得溜圓,直鉤鉤地盯著蘇哲,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像被戰馬踩過的亂麻,完全不夠用了。
他看看蘇哲那副雲淡風輕、仿佛剛睡醒的樣子,再回想剛才那驚心動魄、血肉模糊的場麵,一種巨大的割裂感讓他幾欲抓狂。
這位蘇縣子,到底是真神仙下凡,還是裝逼入了化境啊?
而失魂落魄的老軍醫楊默,聽到這話,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更是劇烈地晃了兩晃,臉色慘白如紙,差點一屁股坐到身後的泥地上。
他幾十年的行醫經驗和引以為傲的資曆,在蘇哲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麵前,被碾得連渣都不剩,甚至還被來回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
“哎呀,大家彆這麼看著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蘇哲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目光掃過帳外那些躺在簡陋擔架上,或低聲呻吟、或氣若遊絲的重傷員,臉上的戲謔之色漸漸收斂了幾分。
“今天本神醫心情好,精力也還算旺盛,開業大酬賓,多救治幾名兄弟!”他衝著已經呆若木雞的王二麻子勾了勾手指,“去,把那個肚子被砸了一棒子、快沒氣的,還有那個腿骨都戳出來當天線的,都給我抬到旁邊的二號帳篷裡去。”
王二麻子一個激靈,仿佛被注入了神力,大吼一聲“得令”,立刻像一頭興奮的蠻牛,小跑著去安排了。
脾臟破裂?
開放性骨折?
在場的軍醫們一聽,頭皮又是一麻,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在漏風。
這兩種傷,在他們看來,同樣是寫在閻王爺催命符上的頭等席。
前者內出血,根本無從下手,隻能眼睜睜看著人血流乾而死;
後者即便僥幸沒死,也得落個殘疾,若是傷口潰爛發膿,更是神仙難救。
“蘇……蘇大人……”周勇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與不解,“您……您還要繼續?您剛剛才……”
“一場手術而已,我精力還可以。”蘇哲打斷他,一邊接過蘇福遞來的新手套戴上,一邊活動著手腕,“趁著手感火熱,狀態在線,多救一個是一個。不然等我這股勁兒過去了,想讓我加班,得加錢。”
他這話半真半假,既是給自己立規矩,也是在告訴所有人,他救人,也看心情和狀態。
但此刻,在眾人耳中,這番話卻充滿了神仙人物才有的率性與灑脫,逼格直接拉滿。
很快,兩個新的“幸運兒”被抬進了臨時改造的二號手術帳。
第一個是體壯如牛的士兵牛力,他被西夏人的狼牙棒砸中了左側肋下,此刻麵色金紙,呼吸微弱,已然陷入深度休克。
第二個是都頭沈瑞,他的小腿被長矛貫穿,森白的斷骨直接從血肉模糊的傷口裡支棱出來,那造型,比軍營裡的旗杆還要惹眼,看著就讓人膽寒。
蘇哲先是走到牛力身邊,伸手在他腹部不輕不重地按了按,隨即對一旁瞪大眼睛準備全程觀摩的王二麻子和蘇福說道:“腹部僵硬如板,有壓痛和反跳痛,這是典型的腹腔內出血體征。結合受傷部位,百分之九十是脾臟破裂。”
他頓了頓,看兩人一臉懵逼,便換了個更通俗的說法:“這麼說吧,你就當他肚子裡有個裝滿了血的大血袋,現在被人一棒子砸破了,血都漏到肚子裡去了。咱們要做的,就是趕緊進去,把那個破了的血袋給……摘了,再把裡麵的積血清理乾淨,懂?”
摘……摘了?
王二麻子和蘇福的臉忍不住抽巴了一下。
帳外偷聽的張彪等人更是感覺三觀又被刷新了一遍。
腸子破了能縫,這個概念他們剛剛才艱難地消化掉。
可這“血袋”——也就是脾臟,那也是五臟六腑之一啊!
老天爺給配齊的零件,你說摘就摘?
整個給摘了,人還能活?
這跟把腦袋摘了還能喘氣有什麼區彆?
“院長……這……這脾……能摘?”王二麻子結結巴巴地問道,聲音都在打顫。
“愣著乾嘛?麻沸散,上!再愣著他就真成冰棍了。”蘇哲催促道,“彆大驚小怪的,人體好多零件都是冗餘設計,這玩意兒沒了,生活質量下降在所難免,但不至於原地飛升。”
這一次,流程更加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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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鋪巾、開腹……蘇哲的動作行雲流水,幾乎沒有過多的停頓。
當腹腔被打開的瞬間,一股洶湧的暗紅色血液立刻湧了出來,嚇得王二麻子“媽呀”一聲,後退了半步。
“快!吸引器……哦不對,忘了沒電。”蘇哲習慣性地喊了一聲,隨即拍了下腦袋,立刻改口,“蘇福,上咱們的‘人肉抽血泵’,用大號棉布,給我吸!快!”
蘇福雖然臉色也白,但動作卻沒停,立刻將大塊的消毒曬乾過的棉布塞進腹腔,轉眼間撈出來時,已經吸飽了血,變成了沉甸甸的血疙瘩,被他扔在角落。
幾塊棉布下去,視野終於清晰了一些。
隻見一個暗紫色的、已經破裂成幾塊的組織躺在血泊之中,正是脾臟。
“看到了嗎?破碎的有點厲害了。”蘇哲指給兩個助手看,“現在破損了。這玩意兒就是個大型儲血器官,留著就是個催命符。”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止血鉗和絲線飛快地處理著脾臟的血管蒂,結紮、切斷,流程有條不紊的進行,
蘇福在旁快速傳遞著手術器械,王二麻子則一心二用,既要為汗出如漿的蘇哲拭去汗水,又要俯身為傷員引流淤血。
一個時辰左右,那塊破碎的脾臟就被完整地取了出來,扔在了托盤裡,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