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一匹浸透了墨汁的錦緞,籠罩著宋夏交界線上荒蕪的戈壁。
一支孤零零的駝隊,在淒厲的寒風中艱難跋涉。
為首的騎士全身裹在厚重的皮袍裡,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此人,正是右相李墨麾下的頂尖刺客,“影子”。
在邊境一座破敗的烽燧下,他見到了接頭人。
沒有多餘的寒暄,一枚雕刻著複雜花紋的骨哨,驗證了彼此的身份。
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密信,被鄭重地交到了對方手中。
數個時辰後,這封信輾轉來到了西夏權臣,沒藏訛旁的案頭。
燭火搖曳,將他陰鷙的麵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信是李墨的親筆,字跡雄健,內容卻比窗外的寒風還要陰毒。
信中,李墨用極儘誇張的筆墨,描繪了一個名叫蘇哲的宋國“妖人”。
他稱此人並非凡醫,而是能行“起死回生”之術的巫祝。
在他的妖術下,本該陣亡的宋軍士卒,竟能斷肢再續,開膛而不死,使得麟州大營的宋軍士氣大振,漸漸生出了不該有的悍勇之氣。
“……此妖人,乃宋軍軍心所係。其人若在,則士卒不畏死;其人若亡,則宋軍之膽氣必喪,軍心潰散,不攻自破……”
信的末尾,李墨更是“推心置腹”地暗示,宋軍新敗不久,如今麟州營中看似安穩,不過是外強中乾。
主將陣亡,副將張彪有勇無謀,正是發動一場雷霆奇襲,一舉擊潰其主力,並當場“誅殺妖人,破其邪法”的天賜良機。
沒藏訛旁乾枯的手指緩緩撚過信紙,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渾濁的眼球裡,閃爍著貪婪與算計的光芒。
一個能讓士兵不怕死的大夫?
這已經超出了醫術的範疇,更像是某種穩定軍心的“圖騰”。
李墨的算盤,他自然清楚。
無非是想借西夏的刀,去殺他的政敵。
但,這把刀,他很樂意遞過去。
“傳我命令,”沒藏訛旁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命沒藏重乙,集結‘鐵鷂子’三萬,於黑山一帶待命。告訴他,盯緊麟州,等我的信!”
“是!”帳外的親兵沉聲應諾。
一場針對蘇哲,也針對整個麟州大營的血腥風暴,正在千裡之外,悄然醞釀。
……
與此同時,麟州大營。
蘇哲正對著一堆圖紙唉聲歎氣,感覺自己的發際線都快保不住了。
“老薛,鐵牛,你們過來看看,”他招呼著自己的兩個貼身護衛,“我跟你們說,一個現代化的軍隊,後勤保障是重中之重。打仗打的是什麼?打的就是錢糧,打的就是效率!你們看,我設計的這個‘戰地模塊化野戰炊事車’,自帶行軍鍋、儲水箱、調料格,下麵還能燒煤,行進中都能做飯。這玩意兒要能造出來,兄弟們在前線就能吃上一口熱乎的,戰鬥力起碼提升百分之十!”
薛六和鐵牛湊過來看那圖紙,上麵畫著一個四不像的怪車,各種線條和標注看得兩人眼花繚亂。
“大人,這……這車,輪子比人還高,能跑得快嗎?”鐵牛憨厚地撓了撓頭。
“關鍵不是跑得快,”蘇哲循循善誘,“關鍵是標準化!模塊化!你想想,以後運糧草,不用再大包小包地扛了,直接把預製好的米麵、肉乾、鹹菜包,往這車上的格子裡一塞,一車就是一個標準百人隊一天的量。到時候往前線送,多方便!”
薛六聽得若有所思,他常年在軍旅,深知後勤之苦。
蘇哲描繪的場景,對他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大人這想法是極好的,隻是……要造出這等精巧的物件,怕是不易。”
“是不易啊!”蘇哲一攤手,又癱回了他的“逍遙椅”上,“這不就得靠你們去發掘人才嘛!我聽說軍器監那邊,有不少能工巧匠,因為各種原因被貶到西北來的。你們幫我去物色物色,找個懂機械,愛琢磨的匠人來,我親自跟他談項目,給他畫大餅!”
打發走兩個護衛,蘇哲的眉頭卻並未完全舒展。
最近這幾日,他總覺得心神不寧,眼皮老是跳,仿佛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這不是迷信,而是一種長期處於高壓環境,對危險的本能預警。
在前世做外科醫生時,每當有極其凶險的手術,他也會有類似的感覺。
他信奉科學,但也相信自己身經百戰磨練出的直覺。
“不能這麼被動等著。”蘇哲喃喃自語。
他坐直身子,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之前那股子懶散勁兒一掃而空。
他走到帳篷門口,看著外麵操練的士兵和遠處連綿的營帳,陷入了沉思。
信息,他現在最缺的就是信息。
他現在就像一個兩眼一抹黑的玩家,隻知道自己地圖上這點東西,完全不知道對手在哪個角落裡發育,又憋了什麼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