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蘇哲抱著王二麻子漸漸冰冷的身體,整個世界的聲音都仿佛被抽離,隻剩下耳膜深處一陣陣尖銳的轟鳴。
他見過無數的死亡,有術後的並發症,有無力回天的絕症,有意外的慘劇。
每一次,他都會感到遺憾,感到惋惜,但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
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了保護他而死。
這個憨厚、樸實,將他奉若神明,將他的每一句話都當成聖旨,夢想著學好醫術去拯救更多袍澤的年輕人,用他最寶貴的生命,為自己擋下了那致命一擊。
他最後的遺言,不是恐懼,不是對家人的思念,而是對自己醫術未能學成的遺憾。
“院長……我……我學得……還不行……”
這句話,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蘇哲的靈魂深處。
帳篷內,鐵牛的咆哮聲和影子兵刃碰撞的銳響交織在一起。
蘇哲卻恍若未聞。
他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將王二麻子的身體平放在地上,仿佛那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件最珍貴的瓷器。
他為他合上那雙依舊帶著眷戀和不甘的眼睛,又輕輕理了理他淩亂的衣襟。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沉默地走回另一邊的手術台。
蘇福剛剛手忙腳亂地為張彪打下最後一個線結,看到蘇哲走過來,顫聲道:“少……少爺……”
蘇哲沒有看他,隻是從他手中拿過持針鉗和剪刀,目光落在張彪腹部那剛剛縫合完畢的傷口上。
他看了一眼,眉頭微皺,隨即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而機械的聲音說道:“線距不勻,張力太大,容易造成組織壞死。拆了,重縫。”
蘇福愣住了。
不等他反應,蘇哲已經用剪刀飛快地剪斷了剛剛縫好的羊腸線,重新開始縫合。
他的手,在燭火下穩定得可怕。
沒有一絲顫抖,沒有一絲猶豫。
那根縫合針在他的操控下,精準無比地穿過一層層組織,每一次入針、出針、打結,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完美得如同教科書。
然而,這極致的穩定與精準,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不是在救人。
他像是在完成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工作,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程序。
他身上的白大褂早已被鮮血染紅,可他仿佛沒有察覺。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眼前這一方傷口,仿佛隻有通過這種極致的專注,才能壓製住心中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就在此時,“砰”的一聲巨響,一道魁梧的身影撞破了帳篷的帆布衝了進來,正是渾身浴血的薛六!
他一衝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二麻子,瞳孔驟然收縮!
他跟了蘇哲這麼久,王二麻子這個勤快憨直的小夥子,早就被他當成了自己人,當成了自家小兄弟。
他也看到了正在與鐵牛纏鬥的影子,那股從屍山血海裡磨礪出的殺氣,如同實質般轟然爆發!
“雜碎!老子要你償命!”
原本,影子的身法詭異靈動,在狹小的帳篷內,鐵牛雖然力大無窮,卻屢屢被他滑開,難以造成致命傷。
但薛六的加入,徹底改變了戰局。
薛六的刀法,是純粹的沙場殺人技,大開大合,卻又狠辣刁鑽。
此刻在狂怒的加持下,更是完全舍棄了所有防禦。
影子一刀刺向薛六的肋下,薛六不閃不避,任由刀鋒劃開皮肉,同時手中的橫刀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自下而上,直撩影子的手腕!
以傷換傷!
這是最野蠻,也最有效的打法!
影子大驚失色,他沒想到這個護衛竟如此悍不畏死。
他急忙收刀格擋,卻慢了一瞬,“哢嚓”一聲脆響,他的右手腕骨被薛六一刀直接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