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大營後方一處原本廢棄的校場,被周勇的親兵圍得水泄不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彆說人了,就是一隻蒼蠅飛進去都得先驗明正身。
這個被命名為“火器監”的神秘所在,成了全軍將士們最好奇的地方。
大家隻知道,那裡整日叮當作響,偶爾還飄出些硫磺的怪味,主持此事的,正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蘇神醫,還有一個從軍器監調來的、走路都恨不得抱著圖紙睡覺的趙德。
這日午後,蘇哲打著哈欠,邁著他那標誌性的八字步,溜達到了“火器監”門口。
門口的親兵見了他,立刻挺直了腰板,眼神裡充滿了敬畏,齊聲行禮:“參見縣子!”
蘇哲擺了擺手,像個巡視自己領地的老爺,懶洋洋地問道:“趙監丞呢?沒把自己給點了當炮仗放了吧?”
一名親兵的臉頰抽了一下,回道:“回縣子,趙監丞正在‘總裝區’那邊盯著,已經三天沒怎麼合眼了。”
蘇哲信步走進這個已經初具規模的戰爭工坊。
一進來,一股混合著木屑、炭粉和金屬味道的熱浪便撲麵而來。
數十名工匠被分成了五個涇渭分明的小組,正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淨化組那邊,幾個匠人正小心翼翼地將土硝溶解、過濾、再結晶,原本灰黃的原料,在他們手中正慢慢變成雪白的粉末。
配方組更是重中之重,趙德正親自拿著一杆小小的戥子,鼻尖上掛著汗珠,眼神專注到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
他的身後,兩個學徒正用石磨將硫磺和木炭研磨得細如麵粉。
引信組、陶罐組也都各司其職,整個工坊沒有一個人閒著,也沒有一個人做重複的工序,像一條被精確計算過的河流,緩緩而高效地流動著。
周勇第一次來看的時候,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繞著場地走了三圈,最後拍著大腿,憋出三個字:“奇人也!”
蘇哲踱到趙德身後,看他聚精會神地稱量著硝石,連自己走近了都沒發現,便故意清了清嗓子。
“咳嗯!”
趙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裡的戥子一晃,好幾錢精硝灑在了桌上。
“哎呀!”趙德心疼得臉都皺成了苦瓜,一回頭看見是蘇哲,頓時又驚又喜,連忙躬身行禮,緊張得又開始口吃:“縣……縣子!您……您怎麼來了?下官……下官有失遠迎,罪……罪過罪過!”
他一激動,忘了自己臉上沾滿了黑色的炭粉,這麼一躬身,活像個從灶台底下鑽出來的黑臉門神。
蘇哲被他這滑稽的模樣逗樂了,伸手虛扶了一下:“行了行了,彆整這些虛禮。看你這黑眼圈,感覺身體被掏空了。怎麼樣,生產還順利嗎?”
“順……順利!托縣子的福,這‘流水線’之法,簡直……簡直是神來之筆!”趙德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差點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掃到地上,“如今咱們的日產量,已……已經能穩定在三十枚了!月底……月底前,湊齊一千枚絕無問題!”
“不錯。”蘇哲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配方組用來儲存木炭粉的麻袋上,他走過去,撚起一點粉末,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看了看顏色。
“這炭是哪來的?”
趙德連忙跟過來,回道:“就……就是夥房燒的普通木炭,下官已經讓他們挑最好的,磨成最細的粉了。”
蘇哲瞥了他一眼,像看一個不開竅的學生:“你以為燒火棍燒出來的炭都能當火藥用?火藥的威力,七分看硝,三分就看這炭。這炭雜質太多,燒製溫度也不對,爆發力上不來。去,給我找柳木或者鬆木,搭個窯,隔絕空氣,用低溫悶燒,燒出來的炭,要色黑、質輕、一捏就碎。那才叫‘猛火炭’!”
隔絕空氣?
低溫悶燒?
趙德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詞彙他聞所未聞,但蘇哲說得如此篤定,讓他感覺自己又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看著蘇哲,眼神裡已經不是崇拜了,簡直是狂熱。
“縣……縣子,您……您真乃天人也!”趙德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原地轉了個圈,結果一腳踩在了一塊木料上,腳底一滑,“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兒。
整個工坊的工匠們都看到了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憋得滿臉通紅,肩膀不停地聳動。
蘇哲無奈地扶額,走過去把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趙監丞,趕緊按我說的去辦,這第一批‘手雷’的質量,可不能出半點岔子。”
離開鬨哄哄的火器監,蘇哲又拐到了傷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