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劃破皮肉的聲音,輕微得幾不可聞,卻像一道驚雷,在手術室每一個人的心頭炸響。
殷紅的鮮血順著切口邊緣滲出,在燈火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角落裡,李狗蛋等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音。他們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道正在被創造,也可能正在毀滅曆史的傷口。
然而,執刀的蘇哲和站在他對麵的柳月卿,卻仿佛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領域。
“紗布。”蘇哲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不帶一絲波瀾。
柳月卿立刻用止血鉗夾起一疊無菌紗布,精準地遞到他手邊。蘇哲接過,沿著切口輕輕按壓,將滲出的血液吸乾,保持術野的清晰。
他的動作沉穩而富有韻律,柳葉刀再次落下,精準地切開皮下淡黃色的脂肪層,然後是堅韌的筋膜。每切開一層,柳月卿都會默契地遞上組織鉗,協助他將組織分離開,暴露出下一層結構。
兩人的配合行雲流水,仿佛已經在一起搭檔了千百台手術。沒有多餘的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手部動作,對方就能心領神會。蘇哲甚至不需要開口,柳月卿就已經將他下一刻可能需要的器械準備妥當。
“組織剪。”
“止血鉗,彎的。”
“牽開器,小的。”
蘇哲的指令簡短而清晰,柳月卿的傳遞迅捷而精準。手術台成為了他們夫妻二人獨有的舞台,那些冰冷的金屬器械,在他們手中仿佛變成了擁有生命的畫筆,正在一幅名為“生命”的畫卷上,進行著最驚心動魄的創作。
當蘇哲用組織剪小心翼翼地剪開最後一層腹膜時,“嗤”的一聲輕響,一股淡黃色、帶著惡臭的渾濁液體猛地湧了出來。
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果然穿孔了。”蘇哲眉頭緊鎖,低聲自語。這種情況比他預想的最壞情況還要糟,闌尾穿孔導致感染性腹膜炎,大量的膿液和腸道內容物已經汙染了整個腹腔。
角落裡的李狗蛋聞到這股味道,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當場吐出來。
柳月卿的眼神也凝重了許多,但她手上動作絲毫未停。在蘇哲的示意下,她立刻用紗布開始清理湧出的膿液,同時將一個特製的、連著皮管的銅製吸管遞給蘇哲。這是蘇哲設計的簡易負壓吸引裝置,通過一個簡單的手動風箱來產生吸力。
蘇哲將吸管探入腹腔,開始小心地抽吸積存的膿液。
“用溫鹽水衝洗。”蘇哲沉聲命令。
柳月卿立刻端過一旁早已備好的、經過煮沸消毒並冷卻至適宜溫度的溫鹽水,用一個大號的竹筒,將鹽水緩緩注入腹腔。
渾濁的液體被不斷地衝洗、吸出,這個過程重複了數次,直到吸出來的液體變得清澈。
“總算把垃圾打掃乾淨了。”蘇哲鬆了口氣,調侃了一句。他放下吸引器,開始在已經清理乾淨的腹腔內,尋找此次事件的罪魁禍首。
他的手指戴著手套,動作卻異常輕柔,順著大腸的結構特征,很快就找到了盲腸。而在盲腸的末端,他觸碰到了一個明顯腫脹、僵硬的管狀物。
“找到了。”蘇哲示意柳月卿用牽開器拉開視野。
下一刻,那根萬惡之源,終於暴露在了燈火之下。
隻見那是一截大約有成人拇指粗細的“爛腸子”,根部與大腸相連,通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表麵布滿了黏膩的膿苔,而在中段的位置,已經破開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灰黃色的膿液正從裡麵絲絲縷縷地滲出。
它就像一條盤踞在龍體之內的毒蟲,醜陋、肮臟,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饒是柳月卿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親眼看到這“妖物”的全貌時,呼吸也不由得一滯。她終於明白,為何太醫院所有的湯藥都毫無用處。這種已經腐爛化膿的實體病灶,豈是靠藥石之力能夠化解的?唯有割除,才是唯一生路!
“鉗。”蘇哲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他接過止血鉗,精準地夾住了闌尾的根部,然後又用另一把鉗子夾住了為闌尾供血的那根細小動脈。
“絲線。”
柳月卿遞上用酒精浸泡過的特製羊腸線。
蘇哲接過,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在闌尾根部和動脈血管上分彆打了一個外科結。這種結的打法奇特而牢固,是他在軍醫院教導縫合術時的核心技巧。
“刀。”
柳月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最關鍵的一步來了。她將一把乾淨的柳葉刀遞了過去。
蘇哲握住刀,沒有絲毫猶豫,手起刀落。
那根為禍大宋天子的“爛腸子”,被乾脆利落地切了下來。
蘇哲用組織鉗夾起那截闌尾,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盛有烈酒的透明玻璃罐裡。
“禮成。”他輕聲說了一句,如釋重負。
接下來,就是細致的縫合工作。從腹膜、肌肉、筋膜到皮膚,一層一層,嚴絲合縫。柳月卿在一旁剪著線頭,擦拭著傷口,兩人的配合依舊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