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出來,蘇哲的馬車慢悠悠地晃回了武安侯府。
一進府門,蘇哲頓感神清氣爽。外麵的世界再凶險,也不如自家的小窩來得安逸。他一邊解著略顯束縛的官服領口,一邊扯著嗓子喊道:“月卿!盈兒!你們的夫君,凱旋歸來了!快,備好我的‘千層軟墊’,再來一壺酸梅湯,今天這腦力活動量超標,得好好補充一下。”
他想象著自己一頭紮進那柔軟得能讓人墮落的床墊裡,再由小夏或小春喂上一顆的葡萄,那滋味,簡直賽過活神仙。
然而,他剛踏入前廳,那股子即將“躺平”的興奮勁兒就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了。
柳盈正靜靜地站在廳中,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她依舊是一身乾練的衣裙,身姿挺拔如鬆,隻是那張平日裡對著蘇哲總是帶著一絲溫婉笑意的俏臉,此刻卻冷若冰霜,眼神銳利如刀,整個大廳的溫度都仿佛被她拉低了幾度。
蘇哲心頭“咯噔”一下,臉上的嬉皮笑臉立刻收斂得乾乾淨淨。他太了解柳盈了,她露出這種表情,就意味著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
“怎麼了?”蘇哲的聲音沉了下來,他快步走上前,“是月卿身子不舒服,還是府裡出了什麼狀況?”
柳盈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聲音清冷地說道:“侯爺,請隨我來書房。”
蘇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不再多問,跟在柳盈身後,快步走向書房。
書房裡,原本被皇城司眾人弄得亂七八糟的地麵已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柳盈慣用的淡淡熏香。但這份整潔和清香,卻絲毫不能緩解空氣中那股凝重的氣氛。
書桌上,沒有堆積如山的案卷,隻孤零零地擺放著一個白瓷碟。
碟子裡,是一塊切開的桂花糕。糕點做得極為精致,半透明的糕體中嵌著金黃色的桂花,看上去香甜軟糯,讓人食指大動。
蘇哲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他沒看那塊糕點,而是看向了碟子旁邊,那裡放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針尖部分已經變成了漆黑之色。而在另一邊,則是一個小小的木籠子,裡麵一隻平日裡活蹦亂跳的小白鼠,此刻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這是……”蘇哲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這是今天上午,廚房采買回來的點心。”柳盈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來自西街的‘李記糕點鋪’,侯爺您平日裡最喜歡他們家的這一款。”
蘇哲緩緩走上前,拿起那根銀針,湊到鼻尖輕輕一嗅,一股極淡的、類似於苦杏仁的怪異氣味鑽入鼻孔。他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什麼時候發現的?”
“兩個時辰前。”柳盈開始詳細彙報,“自從……自從姐姐有喜之後,我便將府裡的安保和采買流程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所有從外麵采買的食材,尤其是入口的熟食,都必須經過三道關卡。”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開始計數:“第一關,由府裡信得過的老人,專門負責采買的劉嬸,在采買時查驗貨品來源和新鮮度。第二關,食材入府後,由專人使用銀針試毒,並檢查有無異物。第三關,也是最重要的一關,凡是給侯爺和姐姐準備的吃食,都必須先取一小份,喂給專門飼養的活物試吃,觀察半個時辰後,方可上桌。”
蘇哲聽著,心中一陣後怕,又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這是柳盈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履行著那句“外麵的風雨,我替你擋著”的承諾。她不僅在守護他,更是在守護這個家,守護他和柳月卿未來的孩子。
“今天,負責試毒的下人發現銀針變黑,立刻就將這盒糕點扣了下來。”柳盈繼續說道,“我得到消息後,親自取了一小塊喂了這隻白鼠,不出半刻鐘,它便開始抽搐。我讓蘇福看過,他說這毒性極烈,但又不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更像是一種會緩慢損傷人內腑的慢性毒藥,若是人長期小劑量服用,初期隻會覺得精神不振,食欲不佳,待到毒發,已是無藥可救。”
蘇哲點了點頭,蘇福跟在他身邊久了,耳濡目染,已經有了相當的毒理學知識。這種慢性毒藥,比劇毒更可怕,因為它更隱蔽,更難追查。
“我立刻派人封鎖了消息,然後讓薛六帶了幾個好手,直撲西街的‘李記糕點鋪’。”柳盈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但是,我們去晚了。”
“人去樓空?”蘇哲的語氣冷得像冰。
“比人去樓空更乾淨。”柳盈搖了搖頭,“店鋪裡的東西都在,連灶台上的火都還是溫的,仿佛主人隻是臨時出去了一下。但是,老板李老三和他的一家老小,全都消失了,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讓情報網的人去打聽,周圍的鄰居都說,李老三在這條街上做了二十多年的糕點,為人老實本分,從不與人結怨。隻是……最近幾天,似乎有幾個麵生的‘遠房親戚’來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