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摒棄了其他所有細枝末節,隻專注於一個核心問題:楊德妃生產那天,她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異常的人事變動?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書房裡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蘇哲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鼻尖也因為不斷揚起的灰塵而有些發癢,讓他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終於,在一本記錄宮人動態的《內侍省雜役簿》中,他翻到了一頁極不起眼的記錄。
“嘉佑元年,三月十六,長春宮掌事宮女若雲,偶感風寒,病情沉重,於午後暴斃,已著人收殮出宮。”
日期,三月十六,正是楊德妃誕下“死女”的當天!
地點,長春宮,正是楊德妃當時的居所!
身份,掌事宮女,是能貼身接觸到德妃的核心人物!
暴斃!
這三個要素疊加在一起,就像三道閃電,瞬間照亮了蘇哲的腦海!
“找到了!”蘇哲的眼中精光一閃,一把將那本簿冊抽了出來,攤在桌上,指給一直肅立在旁的張鑫看。
“若雲……”張鑫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眉頭緊鎖,“侯爺是懷疑她?”
“懷疑?不,我簡直可以給她頒發一個‘最佳嫌疑人’獎杯了。”蘇哲冷笑一聲,“一個身體健康的掌事宮女,在主子生產的節骨眼上,沒有任何前兆地‘因病暴斃’?你覺得這正常嗎?”
這個比喻讓張鑫瞬間明白了其中的詭異之處。
“張大人,立刻去查!我要這個叫‘若雲’的宮女,從她入宮到‘暴斃’的所有資料!家庭背景、宮中關係、以及……她那筆撫恤金,最後落到了誰的手裡!”蘇哲的語速極快,思維如同一台高速運轉的計算機,迅速下達著指令。
在等待張鑫去調取進一步資料的間隙,蘇哲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堆小山——太醫院的用藥記錄。
如果說若雲的死是“物理層麵的線索”,那麼楊德妃的用藥記錄,就是“化學層麵的證據”。
他很快找到了楊德妃產後那段時間的脈案和方子。
記錄上寫得清清楚楚:“德妃娘娘產後失女,哀毀過度,神思恍惚,時有癲狂之狀,夜不能寐……”
“看,癲狂之狀,夜不能寐。”蘇哲指著卷宗上的字,對旁邊的柳盈解釋道,“從醫理上講,這種情況,為了防止病人傷害自己或他人,安神、鎮靜的藥物用量,理應是逐漸加大的。”
他說著,手指順著一行行藥方滑下去。
“這是產後第一天,用了朱砂安神丸三錢。”
“第二天,還是三錢。”
“第三天,病情記錄為‘哭號不止,以頭搶地,甚危’,但用藥量……減為一錢半?”
蘇哲的手指停住了。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能穿透這泛黃的紙張,看到十三年前那雙開出藥方的手。
“不對勁……”他喃喃自語。
柳盈也湊了過來,看著那矛盾的記錄,冰雪聰明的她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病情加重,用藥反而減半?這……這不合常理。”
“何止是不合常理!”蘇哲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激動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除非……除非他們當時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讓她安靜下來!”
他猛地停下腳步,一個大膽的推論在腦中形成。
“他們減少安神藥,或許是怕藥量太大,讓她徹底昏睡過去,無法配合做某些事。又或者……記錄上所謂的‘病情加重’,根本就是偽造的!他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將楊德妃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一個‘瘋子’的合理化流程!”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這反常的用藥記錄,都像一個巨大的箭頭,清晰無比地指向了同一個結論——楊德妃瘋癲的背後,另有隱情!
而那個在同一天“暴斃”的宮女若雲,就是解開這個隱情的關鍵!
就在這時,張鑫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幾張薄薄的紙,神情凝重地遞給蘇哲:“侯爺,若雲的資料找到了。她無親無故,是個孤兒,入宮前的籍貫記錄……已經模糊不清。但有一點很可疑,她‘暴斃’之後,有一筆高達五百貫的撫恤金,被一個遠房表親領走了。而那個所謂的‘表親’,在拿到錢的第二天,就舉家消失了。”
“消失了?”蘇哲接過那幾張紙,嘴角的冷笑越來越深,“看來,這個幽靈的尾巴,終於被我們抓住了。”
他看著紙上“若雲”這個名字,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張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的,巨大而陰森的網。
現在,他找到了這張網上的第一個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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