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瓦子巷的“聚寶盆”賭坊,今天出了個不大不小的新聞。
賭坊後巷那個平日裡悶聲發大財的雜貨鋪掌櫃“老吳”,也不知是撞了什麼邪,中午在隔壁酒肆喝得酩酊大醉,非拉著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客掰扯什麼“人生得意須儘歡”。
結果,歡沒儘成,倒是先動了拳腳。
兩人從酒館裡打到大街上,滾作一團,引來看客無數。巡街的開封府衙役聞訊趕來,毫不客氣地將兩個醉漢一並拿下。精彩的是,在給那“老吳”上枷鎖的時候,一個衙役從他懷裡“不慎”掉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
衙役撿起來隨手翻了翻,隻見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各種日期、物品名目和數字,看起來活像一本賬本。本著“人贓並獲”的公事公辦精神,這本冊子自然也被當作戰利品,一同帶回了開封府大牢。
這消息就像一陣風,長了腳似的,從瓦子巷的街頭傳到巷尾,又從賭客的嘴裡,鑽進了當鋪朝奉的耳朵,再由當鋪朝奉,傳給了某個專做宮裡采買生意的商人……
不出一日,這陣風便悄無聲息地穿過層層宮牆,吹進了內侍省。
彼時,內侍省副都知魏全,正在自己的值房裡,小心翼翼地用一方絲帕擦拭著一尊前朝的琉璃盞。他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那易碎的琉璃便是他的身家性命。
一個魏公公的心腹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惶。
“公……公公!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全眉頭一皺,手上動作一滯,差點失手打碎了琉璃盞。他將寶貝小心放回錦盒,這才不悅地抬起眼皮,聲音尖細而陰冷:“毛毛躁躁,成何體統!天塌下來了不成?”
“比天塌下來還……還可怕!”心腹小黃門喘著粗氣,結結巴巴地將瓦子巷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那老吳,喝醉了跟人打架,被開封府的人抓走了!連……連他貼身帶著的那本冊子,也一並被收繳了!”
“哐當!”
魏全手中的錦盒蓋子應聲落地。他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中,僵立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乾二淨,變得和窗戶紙一般慘白。
老吳?賬本?開封府?
這幾個詞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刀,狠狠紮進了他的心窩。
那本賬本裡記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那不僅僅是他十數年來在宮中巧取豪奪、中飽私囊的鐵證,更要命的是,裡麵還隱晦地記錄了幾筆數額巨大、來源指向不明的“賞賜”!
那些錢,才是他真正的催命符!
一旦開封府那幫不講情麵的酷吏順著賬本查下去……魏全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骨頭都在打顫。
不行!絕不能讓賬本落在開封府手裡!
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求救?向誰求救?此事一旦捅出去,為了撇清關係,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第一個要滅口的就是自己!
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出宮,趕在開封府審問老吳之前,動用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和銀錢,把人和賬本都“撈”出來!哪怕是毀掉,也絕不能留著!
恐懼戰勝了理智。魏全再也顧不上宮裡的規矩,他匆匆換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用頭巾包住頭,連最貼身的小太監都沒帶,便鬼鬼祟祟地從內侍省的偏門溜了出去,直奔宮城一處最不引人注意的角門。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魏全壓低了帽簷,貼著牆根,如同一隻驚慌失措的老鼠,在錯綜複雜的巷弄裡穿行,他此行是為了尋找自己安排在老吳身邊的暗樁,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但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那本該死的賬本,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幾雙如獵鷹般銳利的眼睛,早已將他牢牢鎖定。
當他拐進一條通往南瓦子巷的必經之路上,一處更為幽暗的窄巷時,異變陡生!
左右兩邊的陰影裡,如同鬼魅般躥出四五條黑影,動作迅如閃電,配合默契到了極致。一人閃電般出手,一隻麻布口袋從天而降,劈頭蓋臉地罩住了他!
“唔!唔唔!”
魏全的驚叫聲剛出口,就被堵回了喉嚨裡。他隻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黑影們沒有半句廢話,一人將麻袋裡的魏全扛上肩,幾人身形閃動,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裡,仿佛從未出現過。整條巷子恢複了死寂,隻餘下一片被風吹起的落葉,打著旋兒飄落在地。
……
皇城司大牢。
這裡是整個大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沒有之一。空氣中永遠彌漫著一股血腥、腐朽與黴變混合的惡臭,牆壁上滲出的水汽冰冷刺骨,昏暗的火把在潮濕的空氣中“滋滋”作響,將一道道猙獰的刑具影子投射在牆上,如同群魔亂舞。
“嘩啦!”
一桶冰冷的涼水兜頭澆下,昏迷中的魏全一個激靈,猛地驚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被扒光了外衣,隻留一身褻褲,四肢大張地捆在一個冰冷的“x”形木架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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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站著一個麵容冷峻如鐵的漢子,正是皇城司主官,張鑫。
“魏……魏公公?”張鑫身後,一個校尉看清了來人,驚得差點叫出聲。
“什麼魏公公!”張鑫冷哼一聲,眼中沒有絲毫波瀾,“進了我皇城司的大牢,就隻有一個身份——犯人!”
魏全驚恐地環顧四周,當他看清那些掛在牆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各色刑具時,魂都快嚇飛了。他強作鎮定,色厲內荏地尖叫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咱家是內侍省副都知,是宮裡的人!你們無憑無據,憑什麼抓我!我要見官家!我要見皇後娘娘!”
張鑫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緩步上前,從刑具架上取下一件造型奇特的玩意兒。那東西像個小巧的鐵夾子,內部卻布滿了細如牛毛的鋼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