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的夜,因為一場血戰的餘波而顯得格外壓抑沉悶。知州衙署的後院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草藥混合的氣味,蘇哲在與死神角力,為傷重的弟兄們爭取著一線生機。
而在千裡之外的大宋國都,汴梁城,此刻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夜幕下的京師依舊繁華,禦街兩側的酒樓茶肆燈火璀璨,喧囂的人聲與絲竹管弦之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盛世繁華的生動畫卷。然而,在這片繁華的掩映之下,位於城東的鄭國公府,卻籠罩在一片森然的寂靜之中。
這裡,是大宋除卻趙氏皇族之外,最為顯赫的家族——曹氏的根基所在。
曹氏的先祖,乃是追隨太祖皇帝打下這片江山的開國元勳,以赫赫戰功封爵。近百年來,曹氏子弟或入朝為官,或執掌兵權,曆代皆有重臣名將,與皇室聯姻更是常事,當今的曹皇後便是出自這一家。
到了這一代,曹家更是權勢滔天,達到了頂峰。兄長曹傳,襲爵鄭國公,官拜參知政事十數年屹立不倒,位同副相,在文官集團中根基深厚,門生故吏遍布朝堂與地方州府,一言一行,足以影響大宋的政局走向。其弟曹億,封慶安侯,現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手掌京城禁軍的近半軍隊,性情暴烈,是曹家在軍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一門雙爵,一文一武,兄弟二人如同大樹的兩個主乾,在軍政兩界經營多年,其根係早已盤根錯節,深入大宋帝國的每一寸土壤,形成了僅次於皇權,甚至在某些方麵能夠與皇權分庭抗禮的龐大勢力。
此刻,鄭國公府,那間以名貴紫檀木構建的書房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廢物!一群廢物!”
身形魁梧、麵帶煞氣的慶安侯曹億,一腳將一個價值千金的前朝青瓷香爐踹翻在地。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但他似乎仍不解氣,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案幾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個蘇哲,帶著幾十個護衛,竟然能從上百名天煞盟殺手和我們死士的圍剿中逃脫!還反殺了獨眼龍!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曹億的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在書房內來回踱步,身上的甲胄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哢哢”的摩擦聲。
“渝州那邊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進了城,躲在知州府裡當起了縮頭烏龜!大哥!不能再等了!再給我三百死士,我親自帶隊去川蜀!我就不信,堆人頭還堆不死他一個黃口小兒!我定要將他並那個野種,碎屍萬段,把他們的腦袋帶回來當夜壺!”
他的聲音充滿了暴戾與殺意,仿佛空氣都被這股煞氣凍結了。
然而,與他的暴跳如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書房另一側的那個人。
鄭國公曹傳,正端坐於一張寬大的書案之後。他年約六旬,麵容儒雅,身著一襲素色常服,鬢角微霜,手中正握著一杆紫毫毛筆,在一張潔白的宣紙上,不疾不徐地揮毫潑墨。
窗外的風燈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穩定如山。他對弟弟的咆哮和那滿地的瓷器碎片恍若未聞,手腕沉穩有力,筆鋒流轉間,一個遒勁有力的“靜”字躍然紙上。
直到寫完最後一筆,他才緩緩放下毛筆,抬起頭,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一股不怒自威。
“老二,你的心,亂了。”
曹傳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便澆熄了曹億大半的怒火。
“大哥!”曹億咬著牙,不甘地說道,“那蘇哲已經找到了孽種,若是讓他們回到京城……”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情況雖然不利,但還未到最後時刻,我們切記不可自亂陣腳”曹傳打斷了他,他伸出手指,輕輕沾了沾硯台裡的墨汁,在紙上畫了一個圈,將渝州城圈了進去。“你以為,渝州城就是他的安身之所嗎?那裡,不過是他自投羅網的牢籠罷了。”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一幅懸掛在牆上的大宋疆域圖前,目光從京城汴梁,一路緩緩移向西南的川蜀之地。
“我們曹家,自太祖立國起,便與這大宋的江山社稷血脈相連。近百年來,多少門生,多少故吏,受我曹家恩惠,方才有了今日的官位與前程?”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仿佛在撫摸一件屬於自己的珍寶,“這張網,我們織了這麼多年,早已覆蓋了這天下的每一個角落。”
曹億聽著兄長的話,漸漸冷靜下來,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大哥的意思是……”
“不能僅靠暗殺”曹傳的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蘇哲不是蠢貨,他身邊還有皇城司的人。吃了這次虧,他必然會加倍警惕。再派殺手去知州府強攻,怕是難得手。”
曹傳表情嚴肅,盯著曹億。
“你即刻傳令下去,暗線不能斷。”
“繼續聯絡天煞盟的總部,還有我們豢養的那些死士。告訴他們,蘇哲的人頭,價碼再翻十倍!那個孽種,價碼翻百倍!讓他們不分晝夜地去騷擾、去刺殺!不必追求一擊必殺,目的,就是讓他們疲於奔命,寢食難安!”
這道命令,正合曹億的心意,他眼中凶光一閃,重重點頭:“是!我這就去辦!”
“彆急。”曹傳抬手製止了他。
他將寫好的第一封密信放入一個蠟丸,遞給一旁的親信。
曹傳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張地圖,眼神變得無比幽冷:“蘇哲既然已入川蜀,想要回京,必經荊襄、河南。你即刻以我的名義,向沿途各路州府的門生故吏下達密令。”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讓他們以‘剿匪安民’、‘盤查流寇’、‘嚴防時疫’等各種官麵上的由頭,阻撓蘇哲。”
“告訴他們,不必上報,不必請示。可‘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四個字,他說得極重,其中蘊含的血腥意味,讓身為武將的曹億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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