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林公子一開口便帶著凜然怒氣，眼底翻湧著毫不掩飾的憎惡。
“我絕非危言聳聽，如今這世上，除了花旗國還尚存幾分道德底線，其餘列強哪個不是盯著華夏這塊肥肉虎視眈眈？要說區彆，西洋人圖的是市場，是讓咱們當牛做馬、為他們輸送利益；可東洋人不同，他們想的可是實實在在的侵占，您瞧瞧高麗就知道了，他們是讓我們永世為奴！”
常灝南聞言重重頷首，語氣裡滿是不屑：“我打心底裡瞧不上這幫東洋人！你看東郊民巷裡那些人，西裝革履、鞠躬哈腰，禮數周全得過分。可那都是裝出來的偽善！街上那些浪人才是他們的真麵目。挎著刀、腆著肚子，走路都帶著一股子趾高氣揚的囂張，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可轉頭見了西洋人，又立馬點頭哈腰、卑躬屈膝，那副嘴臉彆提多惡心了！”
他話鋒一轉，看向宋少軒，語氣急切起來，“宋爺，您可千萬不能跟他們攪和到一起！彆的不說，您要是沾了東洋人的邊，往後街上走一圈，唾沫星子都能把您淹了，這日子還怎麼舒心過？”
宋少軒指尖摩挲著杯沿，一聲輕歎帶著幾分無奈與沉重，抬眼看向兩人：“你們倆皆是官場中人，可真的看清如今的時局了？我問你們，不管是誰在這亂世中登上台麵，他最頭疼的是什麼？”
常灝南皺著眉琢磨片刻，當即開口：“還能有啥？無非是排除異己、拉攏各方勢力，再把散兵遊勇收編過來，做點表麵功夫標榜自己是為民辦事，不就這些門道？”
“不然，三爺您沒領會宋爺的深意。”林公子輕輕搖頭，目光沉了沉，語氣篤定，“宋爺說的，該是錢啊。”
他聲音裡添了幾分悵然，“宋亡少不了錢的因素，明直接亡於錢，大清覆滅根源也跟錢脫不了乾係。這民國要想撐下去，照樣離不了錢。如今不管是段帥還是馮帥，誰上台不是兩手空空，急著到處籌錢？”
“說得正是。”宋少軒緩緩頷首，目光掃過兩人凝重的神色，又拋出一句，“如今歐戰正酣，列強自顧不暇，你們說說，這時候政府要是想借錢，誰會肯借？”
一句話落地，常灝南和林公子皆是一怔，隨即陷入了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桌上的茶水漸漸失了溫度，就像兩人心中已然明了的答案。那答案就擺在眼前，清晰得令人心悸，卻又殘忍得讓人無從辯駁。
“我始終認定一個道理：“先要有，才能硬氣起來”。不管怎麼樣，咱們有了自己生產的能力，才能不仰人鼻息。”
宋少軒見二人並未反對，便開始深入剖析，“如今國庫空虛，政府拿不出真金白銀，隻能靠借款度日，我們腰杆子就硬不起來。同樣自己造不出，就隻能向洋人買，我們依然沒辦法挺直腰杆。可諸位想過沒有，倘若有一天，他們連賣都不肯賣給我們了，又當如何？”
他話鋒一轉，切入核心：“我之前便說過，歐戰終有結束之日。待到那時，數百萬大軍解散，剩餘軍火必然堆積如山，價格一落千丈。東洋人此刻打著控製我們軍工命脈的算盤，到那時便會徹底落空。一家持續虧損、看不到希望的工廠，你們說，他們還會死死攥在手裡不放嗎？”
林公子聽到這裡，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宋爺，你找我們來，不會隻是為了講清這個道理吧？你定然是已經有了成算，需要我二人相助，對否？”
“知我者，林兄也！”宋少軒撫掌一笑，不再繞彎子，“確有兩件事，非二位出手不可。”
他首先看向林公子，壓低聲音：“第一，我需要一批能言善辯、善於鼓動之人。此事非林兄你的門路不能辦成。我們要在工廠內部，於虧損之際，伺機煽動工人罷工，並製造合理的生產損耗，讓他們覺得這工廠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從而心生退意。”
接著，他目光轉向常灝南：“第二，我需要一條隱秘的渠道。三爺您在京城地頭熟，不知能否設法聯係上敢倒賣軍火的人物？我們必須人為維持極高的“廢品率”，這需要裡應外合，才能做得天衣無縫。”
常灝南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閃：“有一個人選，遼東“黑虎子”，此人是關外的土匪頭子，路子野，膽子更大。不過此人眼下正在大牢裡，好在已有人在活動保他。你身份敏感，不宜直接與他接觸，此事交由我來辦最為穩妥。”
三人目光交彙，彼此心照不宣。林公子與常灝南相視一笑，開口道：“我們就知道，你宋少軒絕不會當真去做那漢奸！不過，此計雖妙，你卻要萬分小心，東洋人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剩下的這些差事，就交給我們來辦，定叫那軍工廠開不下去，關門大吉！”
說服了兩位夥伴共謀大計後，宋少軒順勢將另一樁心事吐露出來：“還有一事，我近來總在思量張廣的去留。他跟著我打理商事已久，是個可造之材，如今隻跟在我身邊處理雜務，未免屈才。可我身邊……也確實缺這麼一個既能辦事、又能護我周全的貼心人。”
他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糾結與惜才之情。這也是他糾結的地方，張廣老實可靠，留在身邊挺好。可他不夠江湖，但商業能力又練出來了，留在身邊有些大材小用了，叫他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辦才好。
林公子聽他這般說，忍不住以手扶額，哭笑不得：“你呀……這豈不是“打著燈籠找蠟燭”？眼前明明就有人可用，你怎麼反倒糊塗了？”
常灝南也笑了起來，接口提醒道：“你莫非忘了淩四？前幾日他才從你這裡支了一千大洋，說是去接應一批弟兄。彆看這些人多是市井混混，乾的也是雞鳴狗盜的營生，但隻要調教得當，往往比那些看似老實巴交的，更能替你辦成棘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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