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擇路的七哥一頭撞回家中,將箱籠翻得底朝天,胡亂卷起銀票細軟,揣進包袱就要奪門而逃。抬眼瞥見一臉懵懂杵在當院的富貴,登時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他幾步衝上前,劈手就是兩個結結實實的耳光!
“都是你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七哥唾沫星子噴了富貴一臉,麵目猙獰,“害爺闖下這天大的禍事!聽著,立刻滾去府裡求見阿瑪!就說…就說你主子我失手打死了人,叫他趕緊找門路疏通!遲了半步,仔細你的皮!”他此刻隻覺富貴便是那晦氣的根由。
絲毫未覺身後家仆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寒光。這早已不是頭一回了!許諾的賞錢呢?自己曲意逢迎,換來的非打即罵,何曾把他當人看過?!
可七哥隻顧將包袱死死摟在胸前,如喪家之犬般再次衝入胡同逃命,哪還留意得到富貴的異樣?富貴捂著臉,頰上火辣辣地疼,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被打散。他啐了口血沫,轉身便朝主家大宅奔去。
這一趟,注定徒勞。主家本就厭棄這個不成器的庶子,如今聞聽他又闖下殺身大禍,更是視如敝履。非但袖手旁觀,府裡管事得了授意,當胸一腳便將富貴狠狠踹出朱漆大門,連台階都滾落下去。
富貴蜷在冰冷的地上,心也涼了半截。他掙紮爬起,反倒生出幾分狠勁,徑直尋到衙門。這年頭,衙門口好打發,十兩雪花銀悄悄塞進當值差役袖中,什麼口風探不來?
這一探,富貴的心徹底沉入冰窟——這一關七哥怕是過不去了!打死個平頭百姓或能拿錢買命,便是良家子也有轉圜餘地。可死的偏偏是個軍官!據那差役壓低聲線說,還是新軍裡一個前程正好的年輕後生!
預感大禍臨頭的富貴,開始暗暗盤算退路。七哥這兒每月二十兩的月例,聽著體麵,可跟真正的大戶比,算個屁!
彆人府上車馬盈門,迎來送往皆是貴客。單是門房收的“門包”,一月下來都比他月錢豐厚!七哥這兒呢?就一個破落戶常三爺常來打秋風。
再看那些清貴人家,來往多是斯文書生,府裡上下透著客氣,待人接物有禮有節,哪似這處,動輒打罵,視他如草芥!
富貴正自盤算著退路,門外卻撞進一個更顯慌張的身影——正是那沒皮沒臉的常三爺。他腳步踉蹌,一頭紮進院子,抓住富貴胳膊就嚷:“富貴!富貴!快說,七爺這事兒到底咋樣了?可有法子撈他出來?”
常三爺才是真急了!七哥要真折進去,他這長期飯票可就徹底沒了!往後的酒肉穿腸、逍遙日子,還怎麼過?
“沒轍!”富貴一把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搖頭,“死的可是個新軍軍官,聽說還有門路!主家老爺壓根兒不打算管這庶子的死活!這一回啊,怕是懸了!”他三言兩語,隻想把這喪門星打發走。
“哎呀!那…那七爺人呢?跑哪兒去了?”常三爺急得直搓手,“隻要逃出城去,換個地界,憑七爺的身家,照樣是爺!躲上幾個月,等風頭過了再回來,總有法子搪塞過去吧?”
富貴本懶得理他,可常三爺這幾句無心之言,卻像火星子濺進了他心頭的乾草堆——對啊!隻要有錢,天大地大,何處不能當爺?
銀票是叫七哥卷跑了,可這院子裡……那棵老槐樹下,還埋著窖銀呢!這是大戶人家未雨綢繆的老規矩,趁寬裕時存下真金白銀,封壇入土,以備不測。富貴雖不知具體數目,可瞧七哥平日那做派,當年他額娘對他的溺愛,這窖銀絕對少不了!
貪念一起,富貴眼中便閃過一絲狠厲。說乾就乾!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挖開樹下秘密,就得先把院裡這幾個礙眼的打發乾淨。他臉上立刻堆起前所未見的和善笑容,挨個兒招呼起來。
“三林嫂!”他踱到廚娘跟前,語氣格外親切,“前些日子聽您念叨要回鄉祭祖?眼下少爺不在家,正是時候!您放心去,快去快回,左右不過兩三日,少爺保準兒察覺不了。”
“哎喲!那可真是謝天謝地,謝您惦記了!”三林嫂喜出望外,忙不迭回屋收拾包袱。
“小成子!”他又喚住正要劈柴的小廝,掏出一個包袱和家書,“天眼見著涼了,勞煩你跑趟保定府,幫我把這些棉衣和家書捎回老家,務必交到我爹娘手上。”
他又抖出一件半舊棉襖塞到他手上,笑嗬嗬的說道:“喏,這件是給你爹的!甭嫌棄是舊的,沒它,這冬天可難熬嘍!”
小成子抱著棉襖,感動得不行:“謝謝富貴哥!您今兒咋像換了個人,待我可真好!這棉襖,我爹念叨好久了,就是攢不夠錢買……”
富貴伸手摸了摸他腦袋,笑容裡藏著不易察覺的冷意:“傻小子,要不是我把你從鄉下帶出來,你能有這碗安穩飯吃?我怎會待你不好?”
最後,他走到門房,對著正揉腰的王叔關切道:“王叔,您這老腰傷又犯了?可不能再硬撐了!趕緊歇兩天,找個好大夫紮紮針。這幾日橫豎沒差事,我替您盯著門房。難得清閒,正好養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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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又驚又喜:“喲嗬!你小子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難得發回善心!成!我這把老骨頭是真不中用了!少爺回回喝得爛醉如泥,鬼哭狼嚎的,死沉!背他回房,沒幾十回也有十幾回了,我這腰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早該去瞧瞧了!”他絮叨著,扶著腰慢慢挪回自己小屋。
眼見打發走了最後一人,富貴硬是強撐著精神熬到四更天。萬籟俱寂,隻有遠處隱約傳來梆子聲。他這才躡手躡腳溜出房門,抄起早已備好的鐵鍬,鬼影般潛到那棵老槐樹下。
開挖!他屏住呼吸,鐵鍬每一次插入泥土都輕而又輕,生怕驚動哪怕一絲風。心在腔子裡擂鼓般狂跳,冷汗早已浸透裡衣——萬一……萬一哪個起夜的撞見?萬一隔壁院子的夥計起早了?……那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終於,鐵鍬“咚”一聲碰到了硬物!富貴渾身一激靈,力氣瞬間泄了大半,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濕淋淋地癱坐在坑邊,大口喘著粗氣。可當他哆嗦著手,奮力扒開最後一層浮土——
一口齊胸高的粗陶大缸赫然顯現!粗壯得需一人環抱!掀開已經腐爛的黃皮紙,月光下,缸內竟是滿滿當當、碼放齊整的雪亮銀錠!更有一角油布包裹被掀開,露出裡麵金燦燦、沉甸甸的金條!
發財了!他……他富貴……真的撞上潑天的富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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