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直播間著實不賴，錢沒白扔進去，反倒掙回來些。老爺子回來念叨的那幾句牢騷，叫他心裡有了底。這趟沒虧，還小有進項。
打那兒起，他便成了這直播間的老主顧，一場不落。可眼下這情形，卻叫他坐不住了，連忙私下遞信給宋少軒。
其實不必他提醒，宋少軒自己也早已察覺。人這種有靈氣的生物，天生帶幾分靈覺，有人尾隨盯梢，後頸自會竄起一陣涼。他才從何府轉出街角，餘光一瞥，心裡便雪亮。被人綴上了。看那裝扮架勢，八成是“夾包袱”的那幫人。
略一思忖，便知他們所圖為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這一進何府，等於斷了人家撿漏的財路。這等斷人衣食的勾當，豈能不招人記恨？想通了這一節，他反倒定下心神。
錢，不能一個人掙儘；財，不能一人獨吞。他宋少軒如今手無寸鐵，孤身在外討生活，全憑幾分機靈周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雖說眼下頂著個能唬人的名頭，但也隻能鎮住台麵上的牛鬼蛇神。
至於那些暗地裡竄動的小人？他們既稱得上“小人”，自然有的是陰私手段。沒座靠山，終是浮萍無根；沒些防身的本事，更是步步驚心。
回到茶館，他翻出挎包，掏出那把轉輪手槍。指尖摩挲著槍身，他正對著武器出神、心緒紛亂，直播間裡卻被一連串私信瘋狂刷屏，攪得他不得安寧。
宋少軒耐著性子點開，隻見對方接連追問：“主播，這把是cot嗎？能不能給看看細節？”
他隻好拿起手槍對著鏡頭展示，對方立刻激動地發來了消息：“我跟你換！你看我的收藏，隨便選！”
這個id叫“北美林黛玉”的人，隨即鏡頭一轉，對準了一麵牆櫃：裡麵密密麻麻擺滿了各式槍械。他伸手一拍，語氣格外豪爽：“隨便挑，我用兩把換你一把，還給你配齊子彈。”
宋少軒此刻早已不在乎手上這把槍值多少美元，他眼下最需要的是便攜、趁手的防身武器，這無疑是個難得的機會。先挑兩把槍握在手裡，才是最實在的安全保障。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他仔細挑選，最終定下了兩款。一把是斯普林菲爾德公司的“地獄貓”手槍，15+1發的彈容量，足以應對外出時的防身需求。
另一把則是金伯點38口徑轉輪手槍，尺寸不過巴掌大小，小巧便攜，六發彈容量剛好適合日常隨身攜帶。有了這兩把槍，他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些，至少安全多了一層保障。
對方既然占了他的便宜，便在配件與子彈一事上絲毫未打折扣，十足十地給宋少軒配了個齊全，叫他拿到手便能派上用場。
宋少軒將那把金伯貼身收好，心中已拿定主意：今晚就出去試試這把槍的斤兩，順手也敲打敲打那幫陰溝裡窺伺的“小人”！
外頭盯著他的那人，原是個無根無姓的乞兒。早年流落街頭，琉璃廠的王掌櫃瞧他可憐，隨手教他認了幾件古董，識了些看物件的門道。
這小子倒聰慧，不過幾年工夫，竟學得眉目儼然，有模有樣。王掌櫃無兒無女，心下漸起憐才之意，有意收他作義子，將來繼承家業，將這整間鋪麵托付於他。
存了這個念頭，待孩子十六歲那年，王掌櫃便請來一眾師兄弟，擺酒明言，稱：“從今日起，這孩子跟我姓王，單名一個“財”字。往後我這衣缽，就由他接著。”
可師兄弟們到底是老江湖，私底下勸他：收徒尚且要看心性，何況認子？不如試他一試，再作定奪。
於是王掌櫃的師弟便扮作落荒逃難之人，拿一枚白玉佩到店中求售。王財一見便起了貪意，趁掌櫃不在，以二兩銀子低價收進，轉手便賣了五十兩。
偏偏此事他還刻意瞞住王掌櫃，終日裝傻充愣。老掌櫃知曉後心寒不已，一怒之下將他掃地出門。
自此，王財便成了琉璃廠一帶頗有名聲的“小鬼”，靠著那五十兩本錢，夾包袱、走街串巷，倒也活得自在。
宋少軒今日從何府得來的，是兩方古硯。東西成色不俗，他心下思忖，總不能光靠在直播間出手，便差人請了鬆鶴齋的夥計過來瞧瞧。若價錢合適，乾脆就讓他收去也罷。
這夥計是掌櫃的親傳徒弟，除非是價值連城的重器，尋常物件他過過眼便能拿主意。一聽是宋少軒相邀，他便興致勃勃趕至老裕豐茶館，要看個究竟。
宋少軒自是客氣相迎，奉上香茶，將兩方硯台擺在八仙桌上任他細觀。那夥計剛伸手尚未觸到硯麵，王財卻冷不丁掀簾而入，也不理茶博士招呼，徑自擠進了雅座。
他兩手抄在舊棉襖的袖籠裡，微駝著背，嘴上說著討生活的場麵話，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在茶館裡四下掃量：
“這位爺，小的走街串巷混口飯吃，專收些老物件。您府上可有瓷器、字畫、或是玲瓏討喜的小玩意兒願意出手？”
來人正是王財！他此番硬闖，本就是為了探一探虛實。心中早已盤算清楚：若對方是個好拿捏的，便連哄帶嚇，奪了東西便走。屆時隻要將貨一轉手，銀子一落袋，縱是官府也拿他無可奈何。
“懂不懂規矩？”鬆鶴齋的夥計當即拍案而起，“宋掌櫃請的是我們鬆鶴齋來看貨！什麼時候輪到你這種夾包袱的來攪局？話我隻說一遍！我們東家與索大人府上是連枝的關係，宋掌櫃如今也在五城巡捕司掛名點卯。拿捏你這麼個貨色，不過抬抬手的事。識相的就趕緊滾，彆自找不痛快！”
王財斜眼瞥了瞥那兩方硯台，心下頓覺索然。何家到底是敗落了，這般神神秘秘的，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重器，原來不過是百十兩銀子的尋常貨色。
“請你出去！”宋少軒一見這等潑皮無賴，開口便不留情麵，“我這兒是茶館，沒東西要賣。便是有，也輪不到你這種人上門！”
王財倒也不惱，隻陰惻惻一笑：“山水有相逢，萬事皆可能。今日你不賣，來日自有你哭爹喊娘、求到我門上的時候。”說罷，將袖子一甩，搖搖擺擺地踱出了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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