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小聖雪山的路，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暴風雪雖然停了，但留下的積雪更深，幾乎沒到大腿。每前進一步都需要耗費巨大的體力，冰冷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呼吸間帶出的白氣瞬間就能在睫毛和帽簷上凝結成霜。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慢。陳皮阿四年紀大了，即便有人攙扶，也走得氣喘籲籲。葉城、郎風等人負責在前方探路和輪流開路，體力消耗巨大。胖子和吳邪也是深一腳淺一腳，罵娘的聲音都被寒風刮散了。
唯有兩個人，似乎並未被這嚴酷的環境過多影響。
張起靈一如既往地沉默走在最前麵，他的步伐穩定而精準，仿佛雪層之下哪裡堅實、哪裡暗藏裂縫都了然於胸，為後續的隊伍選擇著最省力的路徑。
而張琪琳，則安靜地跟在隊伍中段。她走得很穩，身形在深雪中顯得有些單薄，但每一步都踏得極有分寸，留下的腳印甚至比張起靈的還要淺些，仿佛她的體重異於常人，或者掌握了某種在雪上發力的獨特技巧。寒風對她似乎也構不成威脅，那身單薄的黑色衣物仿佛能自動隔絕寒冷，隻有臉頰被凍得愈發蒼白，襯得那雙眼睛更加漆黑清冷。
她的注意力大部分時間都集中在腳下的路和周圍的環境上。雪盲症對普通人來說是威脅，但她的眼睛似乎能適應這種強光反射，敏銳地捕捉著雪地細微的起伏和遠處山脊線的變化。她在評估雪崩的風險，判斷風勢，尋找著任何可能隱藏的裂隙。
偶爾，她的目光會掠過走在最前麵的張起靈的背影。
他的存在，像一塊投入她混亂心湖的石子，雖然未能激起波瀾，卻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向性的擾動。很模糊，說不清道不明，但確實存在。仿佛跟著他，就能更接近那個她本能想要去往的地方。這種感應，比在秦嶺時更加清晰了一些。
“我……我說琪琳妹子，”胖子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挪到張琪琳附近，試圖搭話分散一下疲憊感，“你……你這身子骨是鐵打的？穿這麼點……都不帶哆嗦的？有啥秘訣……傳授傳授胖爺我唄？”
張琪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胖子隻是呼嘯寒風的一部分。
吳邪也累得夠嗆，拉了胖子一把：“省……省點力氣吧胖子……她要是能告訴你，早開口了……”他對張琪琳的這種態度已經快習慣了。
就在這時，前方開路的郎風突然腳下一滑，驚呼一聲，半個身子瞬間陷了下去！
“小心！是雪縫！”潘子大吼一聲，反應極快，猛地撲過去想抓住他。
但那裂縫邊緣的雪很脆，潘子非但沒拉住郎風，自己腳下的雪也開始崩塌！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黑影比潘子更快！
不是撲過去，而是以一種近乎預判般的精準，一腳踢在潘子側前方一塊看似普通的雪堆上。
“噗”一聲悶響。
那塊雪堆下麵，竟然是一塊被雪半埋的堅固岩石！
潘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擋，改變了摔倒的方向，堪堪穩住了身形，而郎風也因為這一下的耽擱，被旁邊反應過來的葉城一把拽住了背包帶，死命拖了上來。兩人驚魂未定地趴在雪地裡大口喘氣。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出腳的人——張琪琳。
她不知何時已經從隊伍中段移動到了更靠前的位置，此刻正緩緩收回腿，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冷表情，仿佛剛才隻是隨意踢開了一塊擋路的小石子，而不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間接救了兩個人。
沒有看驚魂未定的郎風和潘子，也沒有理會眾人投來的驚愕、疑惑的目光。她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個被踢開積雪後露出的岩石，確認了其穩固性，然後便繼續沉默地向前走去。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我……我靠……”胖子張大了嘴巴，看看那岩石，又看看張琪琳的背影，半天憋出一句，“這……這妹子……神了啊？”
吳邪也是心有餘悸，看著張琪琳的背影，眼神更加複雜。又是這樣……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候，用一種看似偶然的方式化解危機。她到底是怎麼發現那塊石頭能借力的？
陳皮阿四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盯著張琪琳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身手和反應都遠超他的預料，甚至……可能不輸給那個張起靈。她到底是什麼來路？
張起靈也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在張琪琳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那塊岩石和獲救的兩人，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然後，他轉過頭，繼續沉默地帶路。
經過這個小插曲，隊伍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葉城、郎風等人再看張琪琳時，眼神裡少了些輕視，多了些敬畏和探究。順子向導則是一臉難以置信，喃喃道：“這……這姑娘……運氣也太好了……”
隻有張琪琳自己，對此毫無所覺，或者說毫不在意。
她的全部心神，已經被前方小聖雪山山腳下，那片看起來平平無奇、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山坡吸引。
那裡的雪層之下，隱隱傳來一種極其微弱、卻讓她血脈微微悸動的氣息。
冰冷，死寂，卻又帶著一種亙古的召喚。
陪葬陵……就在下麵。
她加快了腳步，不知不覺間，幾乎與最前麵的張起靈並肩而行。
兩人沒有交流，甚至沒有對視，卻仿佛被同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朝著共同的目標，沉默而堅定地前進。
雪原之上，隻留下兩行幾乎並排的、淺淺的腳印，迅速被新的風雪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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