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在窗紗上撞得粉碎,我癱在竹椅裡數著天花板的黴斑,喜來眠的吊扇吱呀呀轉著,攪動一室黏稠的熱氣。胖子在櫃台後邊啃西瓜邊刷短視頻,瓜瓤的汁水滴在記賬本上洇開一朵紅雲。
胖子突然拍案而起,竹簾被他震得嘩啦作響:同誌們!重大發現!
我嚇得差點從竹椅上滾下來,抬頭正對上悶油瓶從屋簷躍下的身影——他剛才在修瓦片,這會兒輕飄飄落在地上連片青苔都沒碾碎。
死胖子你詐屍啊?我揉著撞到扶手的腰,小哥修個屋頂容易麼,這瓦片要是讓你嚇掉下來——
天真同誌,注意你的態度。胖子神神秘秘地晃著手機,看看今兒什麼日子?
我眯眼瞅了瞅櫃台後的黃曆,墨筆寫著七月初七。悶油瓶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發梢還沾著片竹葉,在穿堂風裡輕輕搖晃。
七夕啊。我打了個哈欠,隨手把悶油瓶頭上的葉子拿掉,怎麼,你要給雲彩妹子燒情書?
俗!忒俗!胖子痛心疾首地戳著屏幕,這是小哥身份證上的生日!三年前落戶時填的七月初七,還是我親手挑的黃道吉日呢!
我愣了兩秒,轉頭看向悶油瓶。他正蹲在魚缸前喂烏龜,側臉被粼粼水光映得忽明忽暗。這些年我們心照不宣地避開某些話題,就像此刻他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
我說,胖子勾住我脖子壓低聲音,給啞巴張整個生日驚喜?
你沒事吧?我拍開他的胖手,小哥在乎這個?
你這人咋一點儀式感沒有!胖子叉腰,人家小哥跟咱混了這麼些年,過個生日咋了?
悶油瓶突然轉頭看向我們:在說什麼?
沒啥!我倆異口同聲,胖子還此地無銀地補了句,討論今晚吃啥!
悶油瓶眼神在我們之間轉了轉,又低頭繼續喂烏龜。
廚房飄來焦糊味時我正在後山摘野莓。等我衝進灶房,隻見胖子舉著鍋鏟對一團黑炭手舞足蹈。
這不能啊!教程說小火慢烤——
你管煤氣灶開最大叫小火?我揮開濃煙,案板上歪歪扭扭的麵糊勉強能看出是個圓形。悶油瓶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胖子一個箭步把失敗品塞進櫥櫃。
天真同誌,組織需要你發揮聰明才智。胖子抹了把汗,麵粉在他臉上畫了道白胡子。
就你這水平還想給小哥過生日?彆把房子點了。
嘿!胖爺我可是正經學過兩天的!
跟誰學的?火星大廚?
我們倆正鬥嘴,悶油瓶的聲音從門口飄進來:需要幫忙?
不用!胖子一個轉身擋住灶台,小哥你去歇著,今兒讓你見識見識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手藝!
悶油瓶挑眉,顯然不信,但還是轉身走了。
看看!都是你!差點暴露!胖子捶我。
得了吧,就你那黑炭球,瞎子都聞得出糊了。
最後我們決定用土法子——蒸米糕。胖子負責燒火,我蹲在土灶前盯著竹蒸籠。
火小點!要糊了!
知道知道!你當胖爺我沒做過飯?
你確實不咋地。
蒸汽氤氳中,米香混著後院金銀花的味道在梁間遊走。悶油瓶在簷下補漁網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偶爾抬頭望過來,驚起竹梢棲著的紅嘴藍鵲。
你說小哥知道咱們在乾啥不?胖子捅捅我。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智商欠費。
嘿!胖爺我這暴脾氣!
暮色四合時,我們捧著點綴野莓的米糕摸進堂屋。胖子從冰櫃底層掏出私藏的老白乾,我摸出前日趕集買的荷花燈。
小哥!來嘗嘗胖爺特製長壽糕!胖子扯著嗓子喊。
悶油瓶從門外進來,看著我們這陣仗愣了一下。
生日快樂!我把米糕往他麵前一遞,雖然胖子做得不太好看,但味道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