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後半夜就漸漸停了。第二天一早,陽光格外賣力地穿透雲層,把雨村洗過的青山綠樹照得透亮,屋簷滴著水珠,空氣裡彌漫著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新氣息,吸一口,肺都跟著雀躍起來。
喜來眠的早晨通常是由胖子嗷嗷叫著“餓死了”開始的,今天也不例外。我打著哈欠下樓時,就看見他已經在廚房裡忙活了,係著條不合身的碎花圍裙,哼著小調,鍋碗瓢盆叮當作響,架勢十足。
小哥坐在院子裡的門檻上,望著遠處霧氣繚繞的山巒,側臉在晨光裡顯得安靜又疏離。他腳邊放著一杯剛泡好的茶,熱氣嫋嫋升起。我有時候覺得,小哥就算什麼都不做,隻是坐在那裡,就能自動生成一種“歲月靜好”的濾鏡。
“天真!醒啦?快來嘗嘗胖爺我最新研製的——雨村至尊鮮肉小餛飩!”胖子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東西從廚房探出頭,臉上洋溢著一種“快誇我”的得瑟。
我湊過去一看,賣相確實不錯,皮薄餡大,湯清蔥綠,香氣撲鼻。嘗了一個,味道居然相當可以。
“行啊胖子,深藏不露啊。”我由衷誇讚,“這水平,咱喜來眠的餐飲水準有望提升一個檔次了。”
“那是!”胖子得意地一甩頭,圍裙帶子差點抽到自己臉上,“胖爺我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等著吧,下一步我就研究滿漢全席!”
我忍不住笑:“得,先把你這一畝三分地的家常菜整明白再說吧。招牌的事兒忘了?今天天晴了,得趕緊弄。”
“急什麼,吃完早飯再說。”胖子擺擺手,又鑽回廚房,“對了,我下午準備挑戰個高難度的,給你們露一手!”
我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胖子所謂的“高難度”,往往意味著廚房的災難等級。“你又想乾嘛?”
“嘿嘿,”胖子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琢磨了一道新菜,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悶油瓶雞’!”
“噗——”我一口餛飩湯差點噴出來,“啥玩意兒?你再說一遍?”
“悶油瓶雞啊!”胖子理直氣壯,“你看啊,選用本地散養走地雞,肉質緊實,猶如咱小哥般深藏不露;配以香菇、筍乾等山珍,文火慢燉,使其滋味充分滲透,好比那漫長歲月沉澱出的內涵;最後大火收汁,鎖住精華,猶如小哥關鍵時刻的雷霆一擊!這名字,形神兼備,貼切不?”
我:“……”我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院子裡的小哥。他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微微側過頭,視線淡淡地掃了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我好像看到他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胖子,”我轉回頭,壓低聲音,“我求你做個人吧。你信不信小哥晚上就拿黑金古刀給你改成‘胖子刺身’?”
“切,小哥才沒那麼小氣。”胖子不以為意,反而更來勁了,“這說明胖爺我有創意!就這麼定了!下午就做!”
一整個上午,我和小哥忙著重新固定招牌。這次我倆嚴格監督,胖子負責扶梯子遞工具,嘴裡還在不停念叨他的“悶油瓶雞”需要哪些食材,火候該如何掌控。小哥在下麵對著牆釘螺絲,動作精準利落,仿佛沒聽見。但我看他握錘子的手,似乎比平時更穩或者說,更用力)了一點。
招牌穩穩當當地掛回去了,胖子歡呼一聲,立刻竄進廚房,開始搗鼓他的“世紀大作”。
起初,廚房裡隻是傳來正常的切菜聲、洗菜聲,以及胖子不成調的哼歌聲。漸漸地,聲音開始變得有些……狂野。油鍋爆炒的劈啪聲格外劇烈,還夾雜著胖子“哎呀臥槽”的驚呼和手忙腳亂的鍋鏟碰撞聲。
我坐在櫃台後麵算賬,聽得心驚肉跳,賬本上的數字都快看成胖子鍋裡的雞塊了。
“胖子?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幫忙?”我忍不住朝廚房喊了一嗓子。
“沒事!一切儘在掌握!”胖子的聲音隔著油煙傳出來,帶著點強裝鎮定的虛浮,“火……火候稍微旺了點!小場麵!”
話音剛落,就聽“轟”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胖子更大聲的“我靠!”
一股明顯的焦糊味混合著詭異的濃煙從廚房門縫裡彌漫出來。
我心裡大叫不好,扔下筆就往廚房衝。一推開廚房門,好家夥,簡直是仙境——如果仙境意味著煙霧繚繞、能見度不足一米並且充滿焦糊味的話。胖子正拿著鍋蓋當盾牌,對著炒鍋裡躥起的半米高火焰手足無措。
“胖子!你搞什麼飛機!”我一邊吼一邊下意識去找滅火器。
“失誤!純屬失誤!油溫高了點!”胖子還在那死要麵子,“這叫火焰表演!增加鍋氣!”
“鍋氣你個頭!再表演房子都要給你點了!”我被煙嗆得直咳嗽,眼睛都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