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的“廣場舞門麵”生涯在持續了三天後,終於因為鎮文藝彙演的順利結束我們村拿了個“最佳組織獎”,張大姐認為小哥功不可沒)而宣告終結。小哥似乎暗暗鬆了口氣,重新回歸了他沉默修東西、安靜待著的日常節奏,隻是偶爾村裡大媽路過喜來眠,還會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小張,下次排練還叫你啊!”小哥通常以微不可見的點頭回應,然後迅速移開視線。
胖子對此表示遺憾,聲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快樂源泉。但胖子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轉移的,尤其是在他又發現新樂子的時候。
這場雨的另一個副產品,是後山溪邊衝下來不少枯木斷枝。胖子某天閒逛時發現了,突發奇想,拖了幾根形態各異的回來,宣布要投身“民間藝術創作”——搞根雕。
“瞧瞧這紋理!這質感!這天然的形狀!”胖子對著一根歪七扭八、滿是疙瘩的破樹根嘖嘖稱奇,“稍加雕琢,那就是藝術品!放在咱們喜來眠大堂,瞬間提升文化檔次!”
我看著他手裡那根更像是燒火棍的東西,表示高度懷疑:“你確定是提升檔次,不是拉低顏值?這東西燒火我都嫌煙大。”
“膚淺!庸俗!”胖子痛心疾首,“藝術的價值在於發現和創造!你看不出來,說明你缺乏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他說乾就乾,翻箱倒櫃找出了鋸子、鑿子、刻刀天知道他什麼時候買的這些),就在院子角落裡辟出一塊“藝術創作區”,叮叮當當地開始折騰。
起初,他宣稱要雕一條騰飛的巨龍,象征我們喜來眠生意興隆,一飛衝天。
鋸了半天,木頭沒見少,刨花堆了一地。他拿著那塊被鋸得更加慘不忍睹的木頭左右端詳,改了主意:“嗯……龍可能太難了,先雕個簡單的……貔貅!對!招財進寶!”
又鑿了半天,木頭的形狀愈發抽象。
“貔貅的嘴好像不是這樣的……算了,雕個憨態可掬的小豬存錢罐也不錯!貼近生活!”
再過一會兒,小豬存錢罐的雛形也消失在了一堆更加狂野的刻痕裡。
胖子拿著那塊已經看不出原本想雕什麼的木頭,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和小花下棋的間隙,偶爾會瞥一眼他的“創作現場”,那地方跟遭了災一樣,木屑飛揚,工具散落一地。劉喪則好奇又不敢靠近,遠遠地看著,大概覺得胖爺這藝術創作過程過於暴力。
小哥通常坐在不遠處,要麼擦他的東西,要麼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對胖子製造出的噪音和混亂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隻是偶爾在胖子揮舞鑿子過於激動,差點崩到路過的小雞時,會抬眼看一下。
經過幾天廢寢忘食主要是廢寢,忘食是不可能的)的創作,胖子終於完成了他的“處女作”。
他鄭重其事地用一塊紅布蓋著他的大作,把我們所有人都叫到院子裡包括被強行從電腦前拉出來的小花和被允許靠近一點的劉喪),要搞個“揭幕儀式”。
“各位!準備好見證奇跡了嗎?”胖子臉上沾著木屑,眼睛裡布滿血絲,卻閃爍著興奮和自豪的光芒,“一件融合了自然靈性與胖爺我無儘創意的偉大作品,即將誕生!”
我和小花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不忍直視”四個字。劉喪則緊張又期待地踮著腳。小哥站在稍遠的地方,目光平靜地落在那個被紅布蓋住的物體上。
“三!二!一!”胖子猛地掀開紅布!
空氣瞬間凝固了。
紅布下麵,是一個……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東西。大致是個長條狀,一端有個歪歪扭扭的圓球,上麵鑿了兩個深淺不一的孔洞,算是眼睛?身體部分布滿了狂放不羈的刻痕,像是被暴力摧殘過,又勉強拚湊在一起。整體顏色因為木材本身和打磨程度不同,深一塊淺一塊,看起來十分……淒慘。
它不像龍,不像貔貅,不像豬,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的動物或物體。
一片死寂。
胖子期待地看著我們:“怎麼樣?感受到那磅礴的氣勢了嗎?那不拘一格的造型!那充滿力量感的線條!”
我嘴角抽搐了半天,艱難地開口:“胖子……這……抽象派?”
“沒錯!”胖子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知音,“就是抽象派!注重神似而非形似!你看這眼睛!是不是透著一股看透世事的滄桑?這身軀!是不是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
我:“……”我隻看到了一坨被摧殘得很慘的木頭。
小花忍著笑,上前仔細端詳了一下,甚至還伸手摸了摸那些深刻的鑿痕,評價道:“嗯……刀工很有……破壞力。主題嘛,大概是……木頭受了很重的內傷?”
劉喪憋紅了臉,想笑又不敢笑,隻能小聲附和:“胖、胖爺雕得……很有特點!”
胖子得意洋洋,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小哥:“小哥!你眼光最好!你給點評點評!這藝術價值,是不是很高?”
小哥的目光從那件“作品”上緩緩抬起,落在胖子臉上。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眼神似乎在那瞬間變得有些複雜。他看了那木頭很久,久到胖子臉上的得意都快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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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非常非常輕微地蹙了一下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極其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移開了視線,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回了屋裡。
徹底的無視。
連評價都懶得給。
胖子:“……”我:“……”小花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劉喪趕緊低下頭,肩膀微微抖動。
胖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著小哥消失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裡那件“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作品,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胖子不敢置信地問我,“默認了?還是覺得太好無法用語言形容?”
我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哥的意思可能是……藝術的道路是孤獨的,你繼續努力。”
胖子蔫了,抱著他的木頭疙瘩,哀怨地蹲到牆角去了,嘴裡嘟囔著:“不懂藝術……你們都不懂……伯樂難尋啊……”
那件抽象派巨作,最終被胖子擺在了櫃台一個顯眼的位置。每個來的客人看到都會愣一下,然後露出困惑的表情。胖子則會熱情地介紹:“這是我雕的!怎麼樣?有沒有感受到那種內在的張力?”
大多數客人都會含糊地點頭:“呃……挺、挺特彆的。”
隻有一次,一個搞當代藝術的學生來住店,看到後驚為天人,非說這作品充滿了後現代的解構主義和野性力量,還要出高價買走。胖子反而猶豫了,最後沒賣,大概是覺得終於遇到了知音,舍不得。
自那以後,胖子對根雕的熱情驟減。那套工具被扔回了角落吃灰,院子裡終於清淨了。
隻是偶爾,我看到櫃台那個歪扭的木頭疙瘩時,還是會想起小哥當時那個極其細微的蹙眉,和一言不發轉身離開的背影。
那大概是對胖子藝術生涯最無聲,也最致命的打擊。
嗯,民間藝術這條路,對胖子來說,可能還是太曲折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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