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那台一度備受冷落的平板電腦,最終找到了它的終極歸宿——成為了廚房裡的專屬菜譜顯示器。胖子給它套了個厚厚的防水防油殼,每次研究新菜時就把它支在灶台邊,一邊看一邊手忙腳亂地操作,屏幕上時常濺滿油點,看得我心驚肉跳,總覺得這平板離第二次報廢不遠了。
而我的寫作計劃,在斷斷續續地進行了一段時間後,成功地……卡死在了第三章。那些光怪陸離的經曆,一旦試圖用文字規整地記錄下來,就顯得格外蒼白和難以置信。要麼覺得寫得像流水賬,要麼擔心觸碰不該寫的紅線,刪刪改改,進展緩慢,本子上多了不少塗黑的墨團和撕掉的痕跡。
雨後的下午,空氣濕潤,屋簷還在滴水,滴滴答答地敲打著石階,節奏單調卻讓人心安。我對著本子上的寥寥數行字發呆,筆尖在紙上無意識地劃拉著,半天憋不出一個滿意的句子。
胖子又在廚房裡對著他的平板大呼小叫:“哎呦這個‘文火慢燉’到底是多慢啊?這作者也不說清楚!差評!”
劉喪在院子裡吭哧吭哧地洗著胖子折騰完的那一堆鍋碗瓢盆。
小花帶著耳機在處理他的事情,完全不受乾擾。
小哥則坐在廊下,看著遠處山巒間尚未完全散去的雲霧,側臉安靜得像一幅水墨畫。
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小哥,又落回自己停滯不前的本子上,心裡莫名有些焦躁。這種焦躁不是來自外界的危險,而是源於一種內部的、創作上的凝滯感。明明有那麼多東西想表達,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出口。
忽然,我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小哥會怎麼記錄這些事情?如果他來寫,會怎麼寫?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他?他連話都懶得說。
但看著他那部除了接打電話幾乎沒什麼其他用途的老式手機還是胖子強行給他配的),我又冒出了另一個想法。
我拿起自己的智能手機,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小哥,”我晃了晃手機,“閒著也是閒著,教你點好玩的?”
小哥聞聲轉過頭,目光從遠山落在我手裡的手機上,眼神裡帶著一絲詢問,但並沒有拒絕。
“你看啊,這個,拍照功能。”我打開相機,對著院子裡那叢曆經磨難依舊堅挺的“難吃”蘑菇哢嚓了一張,屏幕上映出蘑菇鮮豔奪目的特寫,“這樣,看到什麼有意思的,或者想記住的東西,就可以拍下來。比畫畫快多了。”
小哥看著屏幕上的蘑菇照片,又抬眼看了看現實中那叢蘑菇,似乎覺得有點意思。
“還有這個,地圖。”我打開地圖app,放大到雨村的位置,“你看,這是咱們現在的位置。以後要是去遠點的地方,不認識路了,可以查這個。當然,”我補充道,“估計你沒這需求。”
小哥的視線在地圖上停留了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在地圖上我們所在的那個小點上輕輕點了一下。
我接著又給他演示了怎麼用天氣預報雖然山裡不準)、怎麼用備忘錄他看起來完全沒興趣)、以及怎麼用瀏覽器搜索信息信號時好時壞)。
他學得很快,幾乎是我演示一遍,他就能記住操作邏輯,那種速度和他學習其他生存技能一樣,帶著一種非人的精準和高效。但他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是喜歡還是討厭,仿佛隻是在認知一件普通的工具。
“差不多就這些了。”我演示完,覺得大概也就拍照和地圖對他可能有點用。
小哥接過手機,低頭擺弄著。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他先是翻看了我剛才拍的那張蘑菇照片,然後手指滑動,似乎無意中點開了相冊。
相冊裡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照片:胖子做菜失敗的焦炭作品、劉喪偷拍小哥的各種模糊側影被我嚴令禁止後刪了不少剩的)、雨後的彩虹、喜來眠的招牌、甚至還有幾張我嘗試給小花那盆“庫存垃圾”青銅器拍的藝術照失敗了)……
他一張張安靜地看著,速度很快。
然後,他忽然舉起了手機,攝像頭對著前方。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胖子正端著一盤新研究的、顏色可疑的糕點,試圖忽悠躺在椅子上假寐的小花品嘗。小花眼睛都沒睜,隻是嫌棄地揮了揮手,胖子不屈不撓地又把盤子湊近了些。
哢嚓。一聲極輕微的快門聲。
小哥麵無表情地放下手機,低頭看著屏幕。
我好奇地湊過去一看。照片抓拍的角度極其刁鑽,正好是胖子撅著屁股、一臉諂媚,而小花皺著眉、滿臉嫌棄欲拒還迎的瞬間。畫麵生動又滑稽,充滿了故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