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清晨，雨村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遠山如黛，空氣裡透著沁人的涼意。院中的桂花經過夜露浸潤，香氣愈發清甜馥鬱，隨著微風絲絲縷縷地飄進窗內。
吳邪的房間裡卻靜悄悄的。前一夜，他整理筆記至深夜，又對著窗外明月發了許久呆，直至後半夜才沉沉睡去。此刻，他正深陷在雜亂夢境裡，對即將到來的喧鬨毫無察覺。
第一個醒來的是張起靈。天光微亮時他便已起身，如常靜坐調息，而後悄無聲息地打掃院落，將昨日賞月時用的桌椅擦拭乾淨。他的動作輕緩而熟練，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仿佛不願打破這份晨間的寧靜。
胖子是被餓醒的。他揉著肚子蹬上拖鞋，迷迷糊糊往廚房摸，想著先弄點簡單的早飯墊墊肚子。經過院子時，他看見張起靈，含糊地打了聲招呼：“早啊小哥...今兒中秋，咱們中午吃大餐...”
就在這時，一陣與山村寧靜極不協調的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不止一輛，聽起來像是一個小車隊。
胖子的瞌醒瞬間醒了大半，和張起靈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望向院外土路的方向。
“這誰啊？大清早的...”胖子嘟囔著，心裡卻升起不祥的預感。
張起靈已經悄無聲息地移至院門旁，透過籬笆縫隙向外望去。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眼神微微凝起。
三輛黑色suv依次停下，車門打開，率先下來的正是穿著一身得體休閒裝、臉上掛著招牌微笑的張海客。他身後，十多個年輕男女陸續下車，個個身形挺拔，舉止利落，帶著一種與普通遊客截然不同的氣質——顯然是張家的晚輩。
胖子一看這陣仗，頭皮頓時發麻，趕緊小聲道：“小哥，是張家的人！我去叫天真！”
他轉身要往屋裡跑，但張海客的聲音已經朗朗傳來：“族長，王先生，中秋安康！我們不請自來，叨擾了！”
胖子隻好硬著頭皮轉身，擠出笑容拉開院門：“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海客兄！這...這麼大陣仗是？”
張海客笑容可掬，遞上一個精美的禮盒：“一點心意，自家做的月餅。中秋團圓節，想著族長在此，我們理當來探望團聚。這些孩子，”他側身示意身後的年輕人，“都仰慕族長已久，盼著能來給族長問個安，感受一下族長生活的環境。算是...家族的中秋小團建吧。”
他話說得滴水不漏，禮數周全，讓人難以直接拒絕。那群張家小輩也齊齊躬身，恭敬地喊：“族長中秋安康！王先生中秋安康！”
聲音整齊劃一，氣勢十足。
胖子嘴角抽了抽，心裡罵了句“老狐狸”，麵上卻還得保持熱情：“哎喲，太客氣了！快請進快請進！不過真是不巧，天真...呃，吳邪他昨晚睡得晚，還沒起呢。你看這...”
“無妨無妨，”張海客仿佛早就料到，笑容不變，“讓吳先生好好休息。我們就在院裡等候，絕不喧嘩。這些孩子能感受到族長的氣息，已是莫大榮幸。”
說著，他十分自然地抬步就往院裡走，那群小輩也訓練有素地、安靜地魚貫而入。胖子根本來不及阻攔，院子瞬間站了十幾個人，原本清靜的小院立刻顯得擁擠起來。
張起靈自始至終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平靜地掃過張海客和那群年輕人，看不出情緒。張家小輩們則個個屏息凝神，偷偷打量著他，又忍不住好奇地四下環顧這個普通卻住著他們族長的農家小院，眼神裡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胖子心裡急得冒火，一邊暗罵張海客這廝鑽空子，一邊拚命想著怎麼把這尊大佛和這群小菩薩請出去，至少彆吵醒吳邪。他趕緊壓低聲音對張海客說：“海客兄，你看這兒地方小，也招待不周。要不咱們去村裡茶館坐坐？等天真醒了...”
“不必麻煩，”張海客婉拒，仿佛完全沒聽出胖子的逐客令，反而自顧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這裡就很好，山清水秀，人傑地靈，難怪族長選擇在此休養。”他對身後的小輩們溫和道，“都放鬆些，莫要拘謹，也彆擾了吳先生清夢。”
小輩們低聲稱是，但依舊站得筆直，隻是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地四處打量起來——普通的農舍，晾曬的衣物，牆角的農具，胖子的拖鞋，石桌上喝了一半的茶...一切細節都被他們收入眼中，試圖從中解讀出關於族長生活的蛛絲馬跡。
胖子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隻能拚命朝張起靈使眼色，希望他能說句話。奈何他們家小哥——張家的族長大人，依舊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隻淡淡地對張海客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走到院子一角的桂花樹下，負手而立，擺明了不想參與。
張海客也不在意，反而笑著對胖子繼續寒暄：“王先生近日可好？看氣色頗佳，想必這雨村水土養人。吳先生近來身體如何？族長一切安好？”問題一個接一個，看似關心，實則打探。
胖子一邊應付，一邊豎著耳朵聽屋裡的動靜，心裡祈禱吳邪千萬彆這個時候醒。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或許是院裡的低語聲終究傳了進去，或許是心裡惦記著過節本就睡不踏實，二樓吳邪房間的窗戶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睡眼惺忪、頭發亂翹的吳邪探出半個身子，帶著濃濃的起床氣，含糊不清地抱怨：“胖子...外麵怎麼這麼吵...誰來了...”
他的話戛然而止。
目光觸及樓下院子裡黑壓壓的一群人，尤其是那個笑得像隻狐狸的張海客時，吳邪的睡意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猛地瞪大眼睛，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一時卡殼。短暫的死寂後，一聲壓抑著滔天怒火的低吼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張、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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