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鏈崩斷之聲未歇,大地如被無形巨手撕裂,老宅地基轟然塌陷,灶台崩碎,磚瓦飛濺。
那口原本僅供打水的小井,此刻已擴張成深不見底的巨淵,寒氣如刀,割裂空氣,連風雪都被凍結在半空。
一隻由森森白骨拚接而成的巨磨,正緩緩自深淵中升起。
它每一寸轉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刺耳聲響,像是千萬亡魂在哀嚎。
磨盤邊緣鑲嵌著無數殘缺的人臉,有的怒目圓睜,有的淚流滿麵,皆在無聲呐喊。
而那巨磨中央,盤坐著一道石質身影——地脈守者·石翁。
他形如古磨,通體漆黑,口鼻之間不斷吐出濃稠如墨的黑氣,每一縷黑氣飄散,便浮現出一幕畫麵:
一個孩子被黃紙封住嘴,跪在靈堂前哭喊“娘”;
一位老婦握著飯碗咽下最後一口氣,碗中米飯瞬間化為灰燼;
新婚的妻子抱著繈褓,在雪夜裡凍斃,嬰兒啼哭戛然而止……
“未竟之願……”符靈·青痕臉色慘白,藍裙無風自動,聲音顫抖,“它在用村民臨終前最深的執念,喂養幽冥井!這些願力,百年不散,千年不滅,成了陰脈的養料!”
她猛地轉向張宇,眼中泛起淚光:“你們村,三百年來,共死三千七百人……每一個,都是‘養陰祭’的祭樁!他們的命,不是自然終結,是被抽走陽壽,煉成了這口井的根基!”
張宇渾身劇震,抱著妹妹小禾的手臂青筋暴起。
小禾縮在他懷裡,臉色蒼白,卻忽然睜開眼,瞳孔泛起淡淡銀光,口中喃喃:“哥……娘在下麵……她被釘在磨心,血肉喂符……再晚一步,魂就散了……”
張宇雙目赤紅,牙齒幾乎咬碎。
就在這時,瘋道人一步踏出,灰袍獵獵,符刀橫空,青光如月,斬斷風雪。
他站在深淵之前,背影孤絕,聲音冷如寒鐵:“住手!你若再毀封印,陰氣倒灌陽間,萬鬼開陰,人間將成煉獄!”
“煉獄?”張宇抬頭,嘴角溢血,笑得淒厲,“你們守的封印,是用我娘的命釘的?是用全村人的命填的?這叫護世?這叫慈悲?”
他低頭看著懷中妹妹,又望向村中那一排排沉默的老屋——那些曾升起炊煙、傳來笑聲的地方,如今隻剩下死寂與陰寒。
“我不求道,不拜天。”他緩緩將手伸向胸口,五指狠狠插入血肉,撕裂衣衫與皮肉,逼出一顆滾燙的心頭血。
鮮血滴落,在風中未冷,便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灑向空中一片殘灰——那是母親生前圍巾的灰燼,曾被他貼身收藏,從不離身。
“這是我娘最後的念。”他低語,聲音沙啞如磨刀石,“她臨死前,還在灶台邊等我回家吃飯。”
話音落,心火暴燃!
一道赤金色火焰自他胸口噴湧而出,順著血脈奔騰,直衝四肢百骸。
那火不焚物,隻燃魂——是執念之火,是逆命之火,是凡人對天道不公的怒吼!
識海中,係統冰冷的機械音驟然變調——
【檢測到極致執念,情感共鳴突破閾值……】
【啟動‘靈骸共鳴體’——可召喚上古器靈虛影,時限:三息。】
下一瞬,張宇一腳踏碎院中八仙桌,木屑紛飛,他怒吼出聲:
“點化啟動——陽魂鎖!”
心火如龍,順著他腳下的土地奔湧而出,沿著地脈疾馳,竄入村中百戶灶膛!
轟——!
一家家煙囪驟然噴出赤光,不再是炊煙,而是由萬家燈火凝成的魂鏈!
那鏈子通體赤紅,如血脈相連,鏈頭齊齊指向老宅深淵!
九十九道殘魂自村北“歸真塋”方向奔來,皆是曆代守墓人遺靈,披麻戴孝,手持引魂燈,齊聲低誦:
“守墓人歸位,陽火鎖陰淵!”
百家燈火鏈如天羅地網,纏上石翁巨磨,硬生生將那緩緩上升的磨盤下拉三寸!
深淵之下,傳來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呼救:
“宇兒……快走……它要醒了……”
是母親的聲音。
張宇雙膝跪地,卻昂著頭,眼中燃著火,心口血流不止,卻笑得像個孩子。
“娘,我來了。”
他舉起那塊曾砸鬼驅邪的破障硯台——板磚,如今裹著心火與百家燈火的意誌,高高舉起,仿佛舉起了整個山村的命。
風雪驟停。
天地寂靜。
隻有那巨磨深處,傳來一聲低沉、古老、仿佛來自地心的呼吸——
石翁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