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止息,雲層如鉛壓頂。
龍虎山祖壇之下,萬籟俱寂。
那柄鏽跡斑斑的耕龍犁靜靜插在地縫中央,卻仿佛成了撐起天地的脊梁。
金篆令懸於犁尖三寸,紫光流轉,似在掙紮,又似在臣服。
它本該落入張宇手中——那是掌符令的歸宿,是龍虎山三十六符院至高權力的交接儀式,可此刻,它竟不敢落下。
因為它感知到了什麼。
不是道統,不是血脈,更不是符籙威壓。
而是來自地底深處、綿延千年的耕魂低語。
“地師血祭,啟封——犁鳴!”
守碑人嘶吼聲落,獨眼炸裂,血珠墜地,瞬間化作一道猩紅符線,如活蛇般鑽入裂縫。
刹那間,整座龍虎山劇烈震顫,山體發出沉悶的呻吟,仿佛一頭沉睡巨獸被喚醒。
泥土翻湧,碎石崩裂,無數鏽蝕的農具殘片破土而出——斷鋤、殘鐮、碎耙、破犁鏵……它們懸浮半空,環繞耕龍犁高速旋轉,嗡鳴如萬鬼齊誦,又似千人共耕。
青痕站在張宇肩頭,藍裙獵獵,眸光震撼:“這是……‘地脈回響’!九十九位地師的執念未散,他們的魂還在土裡,他們的手還握著犁!他們在等——等一個敢用鋤頭改命的人!”
張宇掌心滾燙,血脈如沸。
他沒動,隻是握緊了犁柄。
那不是武器,不是法器,是他娘留給他的唯一遺物,是村裡老牛拖了三十年的破犁頭。
可現在,它正發出低沉的震顫,像是回應著地底某種古老呼喚。
玉陽真人臉色鐵青,袖中符火暴漲,三張鎮魂咒接連焚儘,幽藍火焰在他掌心跳動如毒蛇吐信。
隻要再燃一張,便可催動“斷契術”,斬斷張宇與地脈的共鳴,廢其靈根,毀其道基!
但他……不敢再燒。
因為那柄犁動了。
不是被風吹,不是地震帶起,而是自己緩緩旋轉了一寸,犁尖朝天,仿佛在指認什麼。
“你要鎮誰?”張宇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萬器嗡鳴,“鎮我?還是鎮這地底喊爹的龍?”
話音落,天地一靜。
玉陽真人瞳孔驟縮。
他感覺到了——腳下大地在呼吸。
那不是靈氣波動,不是陣法運轉,而是……活的。
像一頭蟄伏千年的巨龍,正緩緩睜開眼,凝視著這個膽敢以農具為兵、以耕田為道的少年。
他身後三十六執法弟子紛紛收劍,有人額頭冷汗直流,有人腳步不自覺後退。
他們修符、習陣、禦劍,自詡正統,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一把鋤頭壓得喘不過氣。
就在這死寂之中,山門廣場的地表綠痕突然蠕動起來。
那些原本隻是青苔與藤蔓交織的紋路,竟如活脈般自行遊走,彙聚成一幅巨大圖騰——九宮格陣,中央一犁破土,四象分布,八方鎮煞。
正是百年前“地師盟”聯手鎮壓“萬鬼開陰陣”時所布的“九宮耕陣”!
青痕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在借你之手複現陣法!地脈在回應你,它還記得這套陣!”
張宇眼神一凝。
他沒有猶豫,心念微動,順勢將耕龍犁猛然插入圖騰正中心,低喝一聲:“若陣能成,便請地脈為證——誰養地,誰主地!”
轟——!
綠光衝天而起,直貫雲霄!
九十九道虛影自地底浮現,皆是披麻戴鬥笠的耕夫模樣,手持各式農具,列陣踏步,腳踩九宮方位。
他們在空中犁出九道弧光,每一道都蘊含厚重土靈之力,如龍脊拱起,直衝祖壇!
“咚!咚!咚!”
三聲巨響,祖壇最高處,那麵傳承千年的青銅古鏡轟然炸裂!
鏡中浮現的“三清會”密令瞬間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玉陽真人踉蹌後退,麵如死灰:“不可能……地師血脈早在百年前就斷絕了……怎會……怎會重現耕陣?!”
守碑人拄著拐杖緩步上前,獨眼空洞,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你們把‘地通天’的道,鎖在了血脈裡。可地脈記得誰給它澆水,誰給它施肥。它不認符,不認劍,不認什麼天師掌令……它隻認那把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