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葬龍穀霧氣如乳,濃得像是凝固的魂魄,一縷縷纏在枯枝斷骨之間。
山風停歇,萬籟俱寂,唯有張宇蹲在龍脊裂口邊緣,手中那塊布滿裂痕的板磚,正一下一下,緩慢而堅定地劃開焦黑的土地。
泥土翻開,帶著地底深處的腥氣,像是陳年的血與腐根混合的氣息,刺鼻卻真實。
板磚邊緣崩了角,裂紋如蛛網蔓延,但它依舊聽命於主人,像一頭疲憊卻不願倒下的老牛,在這片死寂的墳場裡犁出第一道生路。
“你在……種地?”
地鳴童站在三步之外,眉頭擰成疙瘩,聲音裡滿是荒謬。
他親眼見過張宇一磚拍碎鬼將頭顱,見過他召拖拉機橫衝直撞驅趕百鬼,甚至見過他以整座教學樓為陣眼,鎮壓過一場都市級陰潮——可現在,這位攪動陰陽的少年,竟然蹲在這兒,像個老農一樣翻土?
張宇沒回頭,隻是輕輕點頭,嗓音低沉卻清晰:“龍氣淤堵,得鬆土。”
他從懷中取出一粒種子——金邊小花,師父瘋道人臨走前塞給他的,說是“能聽人話的花”。
那時他隻當是瘋話,如今卻鄭重其事地將它埋進翻鬆的土裡,輕輕拍實,像在哄一個剛睡下的孩子。
“活人種地,靠的是等。”他望著那粒看不見的種子,喃喃道,“你們守龍,卻總想一錘定音,一劍封喉,一符定乾坤。可龍不是囚徒,是活著的脈,它會痛,會喘,會憋得發瘋。”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土中金光一閃,一株嫩苗破土而出,葉片舒展,花瓣初綻,竟是金邊紅蕊,隨風輕顫。
更詭異的是,那花瓣竟一張一合,哼起一段斷斷續續的兒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歌聲稚嫩,卻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像是從記憶深處被喚醒的回響。
盤踞在裂口旁的龍蛻鬼猛地一震,枯骨般的身軀扭曲起來,眼中幽火暴漲:“種花?等它開花,龍脈早炸了!你這是在玩命!”
張宇依舊不理,繼續用板磚翻土。
每一下翻動,他體內的靈力便順著經脈沉入地底,與那紊亂的龍氣悄然交彙。
他的意識如根須般蔓延,感知著地脈的每一次抽搐、每一次逆流。
這不是壓製,而是疏導,是溝通。
係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前所未有的清晰:
【檢測到“耕脈同步率”提升至41……建議引入“情緒錨點”穩定波動。】
張宇一怔。
情緒錨點?
他閉了閉眼,從懷裡摸出一塊糖——紙都爛了,邊緣發黑,是瘋道人臨走前硬塞進他手裡的,說是“甜的東西,能記住家的味道”。
那時他嫌土氣,隨手塞進懷裡,再沒想起。
可現在,他忽然懂了。
他剝開糖紙,將那顆發黏的糖放進嘴裡。
甜味瞬間衝散了舌尖的苦澀,像是童年灶台邊母親塞進他嘴裡的那一塊冰糖,暖得人眼眶發酸。
他低聲哼起那首走調的兒歌,聲音沙啞,卻帶著某種執拗的溫柔。
“小燕子,穿花衣……”
就在這時,地底傳來一陣奇異的震顫。
那株金邊小花的花瓣忽然同步顫動,歌聲與張宇的哼唱竟漸漸合拍。
而更令人駭然的是——地底深處,那一道沉睡的龍息,竟隨著這走調的旋律,緩緩起伏,如呼吸,如心跳,如一頭巨獸在夢中輕輕應和。
“它……在跟著哼?”
龍蛻鬼的聲音都變了調,幽火劇烈搖曳。
它活了千年,見過七代守墓人,見過劍斬龍首、符鎮龍心、鐘鎖龍魂,卻從未見過有人用一首兒歌,去安撫一條暴怒的地脈之龍!
地底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共鳴,像是歎息,又像是回應。
突然,一道蒼老、冰冷、帶著千鈞威壓的聲音從地底炸響:
“初代守墓人以劍鎮龍,二代以符封龍,三代以鐘鎖龍……四代以鼎壓龍,五代以鏈縛龍,六代以血祭龍……”
骨哨老祖的殘念在地脈中震蕩,聲音如鐵錘砸鐘,震得山穀嗡鳴。
“……唯你,要拿一塊糖,哄龍?!”
張宇終於抬起頭,吐掉那顆早已化儘的糖核,聲音平靜得可怕:
“他們怕它醒。”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株隨風輕顫的金邊小花上,仿佛在對誰低語:
“我怕它……疼死。”
話音落下,地底龍息竟真的平穩下來,紊亂的脈動逐漸歸於有序,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了褶皺。
那株小花輕輕搖曳,歌聲未停,而龍脊之下,隱隱傳來一聲悠長的吐納,如夢囈,如低語。
就在這片詭異的寧靜中,張宇忽然察覺到一道目光。
他抬眼望去。
遠處山崖,霧影深處,一道佝僂的身影靜靜佇立。
斷笛大巫。
他手中那支殘破的骨笛微微顫抖,指節發白,仿佛隨時會捏碎。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株唱歌的小花,盯著張宇手中那塊破舊的板磚,盯著這片被犁開的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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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看著一場顛覆信仰的褻瀆。
風未動,霧未散。
可就在他身後,黃泉門隙的虛空微微扭曲,一道模糊的魂影悄然浮現。
那是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赤著腳,手中緊緊攥著一隻破舊的紙鳶。
她的眼神空洞,像一口枯井,連悲傷都已乾涸。
而她的父親,依舊站在崖邊,喉嚨滾動,最終隻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嘶啞的低吼,像是質問天地,又像是質問自己:
“你懂什麼……她連哭都不會了。”斷笛大巫的笛聲撕裂長空,像一把鏽鈍的刀在刮骨,刺得人耳膜生疼。
那聲音不是樂律,而是怨,是執,是千年執念凝成的一道血咒,直衝地脈深處。
葬龍穀瞬間震顫,焦土裂開蛛網般的縫隙,黑氣如蛇般竄出,龍蛻鬼發出一聲淒厲嘶吼,枯骨暴漲數尺,雙目幽火炸成血紅——它要醒了,那頭被鎮壓千年的怒龍,正因這笛聲而逆血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