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發遮眼,看到了陸離周身那非人氣息與房間裡沉澱的陰鬱後,青年臉上的憤怒和絕望驚疑不定取代。
他怔怔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陸離,沙啞地開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黎磊。”
陸離微微頷首,灰色的眼眸平靜看著他:“怎麼回事?”
黎磊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重新撕開結痂的傷口,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袖管,聲音低沉:“半年前……街上,有輛車失控衝上人行道……
我推開了她,我的手沒來得及收回去……被卷進了車輪底下……”
他下意識地想做一個手勢,卻隻帶動了空蕩蕩的袖管,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陸離隻是靜靜聽著,示意他繼續。
黎磊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語速漸漸加快,帶著一種宣泄的感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住在同一條巷子裡。
她叫安靜秋,很安靜的名字,人卻有點吵,總是跟在我後麵,‘小磊哥’、‘小磊哥’地叫……
我們一起上學,一起逃課去河邊,一起挨罵……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他的眼神飄忽,似乎陷入了那些珍貴的回憶裡。
“所以。”陸離將話題拉回現實,語氣平淡:“你現在怎麼想?”
黎磊猛地抬起頭,臉上閃過激動,隨即又化為更深的頹然,他幾乎是自暴自棄地低吼:“我怎麼想?我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廢物!還能怎麼想?!我不擋她的路,就是對她最好的了!”
“除了成為她的累贅,我還能做什麼?!”
陸離沉默了片刻,指了指桌上還在傳出安靜秋焦急呼喚的手機:“但她想和你結婚。”
黎磊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自嘲的釋然笑容:“是啊……她想……”
“因為愧疚?因為責任?因為覺得欠了我的……或者,還有那麼一點點她自己都沒分清的同情和習慣?可是然後呢?”
他反問陸離,眼神銳利而痛苦:“陸道長,生活不是童話,當熱戀的激情褪去,剩下的就是柴米油鹽,是日複一日的瑣碎!
她總要工作,總要社交,難道要她一輩子守著一個連吃飯穿衣都需要她幫忙的丈夫嗎?
當最初的愛意和愧疚,被這些永無止境的瑣事消磨殆儘,剩下的隻會是相看兩厭的疲憊和怨恨!
到時候,連最後那點美好的回憶都保不住!
何不現在就到這裡停止,至少……至少在她心裡,我還是那個能為她推開危險的小磊哥,而不是一個需要她可憐,需要她伺候的廢物!”
他的聲音激動,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絕望和自認為的“清醒”。
而後黎磊似乎用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癱坐在墊子上,眼神重新變得空洞。
陸離沉默地聽著,沒有立刻反駁。
他能理解這種源於深愛和極度自卑的複雜心理,扭曲,卻並非毫無道理。
黎磊看著沉默的陸離,眼中那點因為看到“非常”景象而燃起的希冀再次閃爍起來,他帶著顫抖的期待,小心翼翼地問:
“陸道長……您剛才說,是來醫我的?我的手……還能好嗎?”
陸離沒有直接回答。
一枚墨黑色的鬼氣銅錢自他指尖浮現,被鬼發遮眼的黎磊,能直接感受到那銅錢散發出的陰寒,他屏住呼吸,緊緊盯著。
陸離看著銅錢,輕聲問道:“他的斷臂,我能使醫治好嗎?”
鬼氣銅錢被他彈起,在空中翻轉然後——“叮”的一聲,竟然直立著,穩穩地落在了柔軟的地墊上!
既不正麵,也不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