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左右。
城北烈士陵園,肅穆莊嚴。
蒼鬆翠柏在暮色中投下濃重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鬆針和泥土的氣息,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心安的沉凝力量。
陵園管理處角落的接待室被蘇建生臨時租了下來之後,蘇建生又塞給管理處工作人員一筆“看護費”,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駕車直奔回家見陸離。
這個接待室不大,陳設簡單,但勝在乾淨明亮,窗外就是開闊的陵園廣場和遠處層層疊疊的墓碑。
此刻,蘇滿裹著一條薄毯,蜷縮在靠牆的單人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幾分清醒的驚悸,不再是徹底的渙散。
陵園的正氣如同無形的屏障,暫時隔絕了那陰寒死氣,讓她得以喘息。
蘇滿正在腦海裡重構世界觀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一個女人帶著哭腔的呼喊:“小滿!小滿!”
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得體、氣質乾練的中年女人衝了進來,正是蘇滿的母親李芸。
她接到女兒帶著哭腔的電話,又聯係不上丈夫,心急如焚地趕了過來。
“媽!”蘇滿看到母親,鼻尖一酸,強忍的恐懼和委屈瞬間湧上,聲音帶著哽咽。
李芸撲到床邊,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裡,上下摸索著:“小滿,你嚇死媽媽了!怎麼回事?電話裡也說不清!你爸呢?他說你撞邪了?到底發生什麼了?”
她的聲音焦急,語速極快,但眼神銳利地在女兒身上掃視,試圖找出任何受傷或異常的痕跡。
“撞邪”太過荒謬,可女兒此刻的狀態和丈夫電話裡語無倫次的驚恐,讓她隻能選擇傾聽女兒的話語。
蘇滿靠在母親懷裡,汲取著熟悉的溫暖和安全感,驅散掉了青天白日見鬼,和自己即將橫死的恐懼,她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她歇斯底裡地哭訴自己的害怕、不安和恐懼,努力組織語言,用儘量清晰但依舊帶著顫抖的聲音,簡述了下午的經曆:
穿道袍的年輕大師“陸離”、對方斷言她三天內必死、以及…父親新宅子下麵埋著和自己同月同日同時同歲的鬼新娘的恐怖真相。
“媽,他…他的眼睛很怪,灰色的。他說得不像是假的。那些字…自己飄在空中寫…我抓空了…”蘇滿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法理解的驚悚:“還有爸爸,他也看到了,那個穿紅嫁衣的影子,就在客廳地磚下麵…”
李芸聽得眉頭緊鎖,臉色越來越凝重。
女兒的描述太過離奇,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
她本能地懷疑是不是遇到了高明的騙子團夥,利用了世界觀和心智都不太成熟女兒的心理弱點。
但蘇滿此刻的狀態、她提到丈夫也親眼所見、以及丈夫失聯前的恐慌…
這些又讓她無法輕易否定。
“胡說!”李芸低聲斥了一句,但摟著女兒的手臂收得更緊,像是在反駁,又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什麼鬼新娘,活埋…這都什麼年代了,肯定是騙局!你爸呢?他死哪去了?我打他電話沒接!”
“爸、爸他去準備東西了。那個陸師父…讓他準備工具,明天…明天要去挖…”蘇滿的聲音帶著猶豫和恐懼。
“挖?!”李芸的聲音陡然拔高:“挖什麼?挖我們家地基?!他瘋了嗎?那是違法的。房子還要不要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她說著就要起身,房子是她和丈夫半輩子的心血,剛搬進去不到半年,怎麼能讓人隨便挖?
“媽!彆走!”蘇滿猛地抓住母親的手臂,力氣大得出奇,眼神裡充滿了懇求和深深的恐懼,
“媽,我害怕…真的害怕、那個地方,那個感覺…太可怕了!陸師父說,我絕對不能離開陵園…靠近那個房子也不行!媽,你陪陪我吧,求你了,就今天…就今天一晚好不好?等爸爸回來,等明天陸師父來了再說。”
她不敢說太多關於鬼新娘索命的細節刺激母親,隻能用最直接的恐懼和依賴來挽留。
陵園的正氣讓她稍感安全,但母親在身邊,才是她此刻最大的心理支柱。
她需要母親留在這裡,既是為了自己,潛意識裡也是害怕母親貿然回家遭遇不測。
李芸看著女兒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看著她緊緊抓著自己的、冰冷顫抖的手,心一下子軟了。
女兒從小到大很少這樣哀求她。不管那“撞邪”是真是假,女兒此刻的恐懼是真實的。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對丈夫和房子的擔憂,重新坐回床邊,將女兒摟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