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下午,他的攤前門可羅雀。偶爾有人駐足,目光掃過他年輕的臉龐和穿著的那件破爛道袍,再看看招牌上“道行尚淺”四個字,大多搖搖頭便走開了。
直到傍晚,陸離眼神迷茫地看著一些‘阿飄’在天上晃蕩十幾分鐘,輕飄飄的消散之後,他才拍拍自己已經麻了的小腿,站起身來把自己早上書寫的‘白布招牌’收好。
“收攤,下班!”他麻利卷起自己的‘家夥事’,三步並兩步的回到了自己的‘橋洞豪宅’裡。
晚上冷風嗖嗖地往橋洞裡灌,陸離靠在那床的舊被褥上,吹得他那塊新招牌嘩啦作響。陸離裹緊了道袍,百無聊賴地從內袋裡掏出那部花了一百八淘來的二手智能機。
屏幕上有幾道細小的劃痕,邊角也有點磨損的油光,但開機速度尚可。
他笨拙地用指甲劃拉著屏幕,點開一個預裝的音符app,看著上麵花花綠綠的世界,又試著點開微信——空空如也,除了幾個係統默認的公眾號。
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興致。能上網,能看新聞,還能……嗯,以後說不定能加個客戶?他神采奕奕地刷著手機,仿佛這冰冷的機器裡藏著無限可能,連吹在臉上的晚風似乎都暖和了幾分。
時間就在他對著手機屏幕傻樂和望眼欲穿中緩緩流逝,陸離樂得直咧嘴,手指劃過屏幕上的美食圖片,尤其是那油亮誘人的豬腳飯,仿佛已經聞到了香味。
帶著對明天“開張就吃豬腳飯”的美好憧憬,以及對新手機的新鮮滿足感,陸離嘴角掛著笑,不知不覺抱著手機沉沉睡去,連橋洞外呼嘯的風聲都成了催眠曲。
第二天一大早。
陸離打著哈欠,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抱著他的招牌和白色攤布來到老位置時,老周和老錢已經擺開了陣勢。
“喲,小陸子,瞧你這蔫頭耷腦的,昨晚做賊去了?”老周一邊用塊絨布仔細擦拭他那副據說是“祖傳”的龜甲,一邊調侃。
“研究‘法器’。”陸離含糊地應了一句,把招牌支好,攤布鋪平,一屁股坐下。
老錢推了推眼鏡,看著陸離那隨意的坐姿和年輕得過分的臉,搖了搖頭:“小陸啊,不是錢叔說你,你這‘譜’擺得不夠啊!你看你周叔。”
他指了指正襟危坐、撚著胡子、眼神故作深邃的老周:“往那一坐,那就是‘半仙’的氣場,你得學!腰杆挺直,眼神要放空,要讓人覺得你目光穿透了紅塵俗氣!”
老周也來了勁,放下龜甲,捋著胡子,擺出他那副招牌的“仙風道骨”姿態:“沒錯,小陸子,學著點!你看我,這叫‘淵渟嶽峙’,說話要慢,吐字要清,帶點玄乎勁兒。
比如人家問你財運,你就說‘財帛如水,聚散無常,需固本培元,疏通財路’,具體怎麼疏通?嘿,那就是‘天機’了,得看你誠意錢)夠不夠了咯。”
老錢在一旁推推眼鏡,慢悠悠補充:“說話要留三分,讓人琢磨不透!這叫‘高人範兒’。
關鍵是要學會‘引’,引到對方關心的事上。比如那印堂發暗的,甭管是熬夜打遊戲還是被老板罵了,你就往‘煞氣’‘小人’上引,再給個似是而非的‘解法’,比如換個套顏色的衣服穿,或者買個‘化煞’的小物件…這不就成了?”
陸離看著兩位“老前輩”賣力表演,嘴角抽搐,他學著挺直腰背,努力想擺出個“深沉”的表情。
就在老周老錢還在給他傳授“裝高人速成心法”時,一陣略顯突兀的梵唱聲由遠及近傳來。
隻見一隊身著明黃色僧衣的和尚,排著不算太整齊的隊伍,沿著人行道緩緩走來。領頭的是個四十歲上下、身材微胖的和尚,手持念珠,麵容肅穆。隊伍後麵跟著幾個年輕些的沙彌。
當他們經過天橋下這片“玄學一條街”時,那領頭的和尚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那雙半闔的眼睛掃過老周的白胡子、老錢的老花鏡、陸離那嶄新的白布招牌…以及攤位上那些廉價的風水擺件、八卦鏡、符籙。
他的眼神裡,沒有好奇,沒有探究,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居高臨下的鄙夷。
那是一種看“下九流”、“裝神弄鬼”、“不登大雅之堂”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堆礙事的雜物。
和尚嘴唇似乎無聲地動了動,最終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
“阿彌陀佛。”
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清晰的、仿佛要劃清界限的疏離感。隨即,目不斜視,帶著隊伍繼續前行。
老周撇撇嘴,低聲啐了一口:“呸,禿驢,裝什麼大瓣蒜!”
老錢也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帶著一絲不屑:“廟裡香火錢收得歡,倒看不起我們這些街頭混飯吃的了。”
陸離沒說話,隻是看著那隊和尚走遠,灰色的瞳孔裡沒什麼情緒。
那隊和尚並未走遠,就在天橋另一側,距離陸離他們攤位幾十米開外的一個相對空曠些的街角停了下來。
領頭和尚尋了塊乾淨些的地麵,盤膝坐下,閉目誦經。幾個年輕沙彌也依樣坐下。他們這一坐,倒是吸引了不少路過的中老年大叔大媽駐足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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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和尚師傅在這修行呢?”
“大師,給我看看手相唄?”
“師傅,我最近家裡不順,是不是衝撞什麼了?能念經化解不?”
很快,就有幾個大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著。
那微胖的和尚睜開眼,臉上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諸位施主,煩惱皆因執著起,放下即是菩提心。佛法廣大,普度眾生,然緣法各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