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嘎吱作響、早已失去威懾力的半扇破廟門,午後的陽光帶著暖意灑在布滿黃泥的坡地上,驅散了最後一絲森然。
在坡下焦急踱步、如同熱鍋上螞蟻般的表舅和林國棟,一看到陸離的身影出現,立刻像看到了救星般衝了上來。
“陸大師,您出來了!怎麼樣?沒事吧?裡麵……”林國棟連珠炮似的發問,目光在陸離身上緊張地掃視,生怕他缺胳膊少腿。
表舅更是直接,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陸離,裡麵混雜著極度的恐懼、希冀和幾乎要溢出來的渴望:“大師!小棋……小棋的魂……”
陸離站在破廟投下的陰影邊緣,陽光勾勒著他洗得發灰的道袍輪廓。
他的臉色不再是之前刻意繃起的“高深莫測”,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經曆震撼洗禮後的平靜淡然。
這份平靜,很大程度上源於他手中緊握著的那支融合了黃泥鬼佛最後佛性與執念的奇異毛筆。
筆杆溫潤的觸感,筆尖若有若無的檀香,仿佛一股清泉,無聲地流淌過他剛剛激蕩的心緒,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寧。
他迎著表舅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悲無喜的篤定:
“三魂已尋到。回去,試試能否歸位。”
“真……真的?!”表舅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膝蓋一軟就要往下跪,被旁邊的林國棟死死拉住。
狂喜和不敢置信衝擊著他,讓他語無倫次:“謝謝!謝謝大師!”
“走吧。”陸離沒有多言,轉身率先沿著來時的黃泥小徑向下走去。
道袍的衣角在微風中輕輕擺動,那支奇特的毛筆被他小心地收回了洗得發白的帆布包裡。
三人順著原路返回,剛走出那片被竹林和荒草遮蔽的陰冷區域,踏上相對開闊的田埂沒幾步…
陸離腳步一頓,極其敏銳地霍然轉身。
“阿彌陀佛。”
一聲平和淡然的佛號自身後響起。
隻見不遠處,一株枝葉繁茂的老槐樹下,靜靜盤坐著一個僧人。
他穿著洗得發白、打了好幾處補丁的破爛袈裟,身形瘦削,風塵仆仆。
他雙手合十,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看透世情的淡然笑意,目光落在陸離身上,語氣平和:
“施主,好手段。”
陸離灰色眼睛不可察的閃爍,屬於窺探能量的視界瞬間啟動,如同清風撲麵,瞬間籠罩了那苦行僧。
灰白色的視野之中,那僧人周身籠罩著一層極其渾厚、如同溫玉般內斂瑩潤的暖白色生氣,這生氣磅礴而穩定,遠超常人,顯示出其身體根基無比紮實,氣血充盈。
更陸離驚訝的是,在他那看似普通的軀殼之內,一股純淨、浩大、帶著慈悲與智慧意蘊的淡金色佛光如同內蘊的太陽,雖不刺眼外放,卻穩定而堅韌地流轉於四肢百骸。
他整個人盤坐在那裡,氣息與周圍環境完美交融,仿佛一棵紮根大地的古樹,風雨不侵,自成一格。
陸離心中凜然,這是他第一次碰到真正有能力的“高人”了。
“大師!是您!”表舅也認出了這苦行僧,激動得差點又跪下,連忙指著他對陸離解釋道:“陸大師,就是這位大師!當初就是他一眼看出小棋是被水鬼捉走了魂!說非藥石可醫。”
他語無倫次,充滿了敬畏。
然而,陸離那雙灰色的眼睛卻微微虛了起來。
他銳利的目光沒有再次停留在對方那渾厚的生氣和精純的佛光上,而是極其刁鑽地、飛快地掃過對方合十的雙手——尤其是那合攏的指尖和掌心邊緣。
發現了!
在那粗糙、布滿老繭的右手拇指指腹和食指側緣,極其細微地、殘留著一點油潤的光澤。
雖然很淡,但在陸離的陰陽眼下,這點油光簡直如同黑夜裡的螢火蟲般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