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哭聲猛地一窒,難以置信地捂住嘴,淚水卻更加洶湧。
男人渾身劇震,死死盯著女兒透明的身影。
“對不起…”女孩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哭腔,斷斷續續,卻字字錐心。
“是我沒堅持住…讓你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對不起…”她的身影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劇烈閃爍,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
“不!小妹!不是你的錯!是爸媽沒有錢,沒能治好你!是爸媽的錯啊!”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身體因巨大的悲痛而蜷縮,她再也支撐不住。
“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朝著女兒的方向,額頭抵著地麵,肩膀劇烈地聳動,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媽對不起你…媽該死啊…”
男人也淚流滿麵,想要攙扶妻子,雙腿卻痛苦的不能動彈,隻能伸出顫抖的手徒勞地伸向女兒的方向,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悲鳴。
“不要,不要跪…”女孩的聲音更加急切,帶著心疼和哀求,她透明的身影努力想向前飄,卻被陸離的鬼發無形地束縛在原地,無法靠近那濃鬱的、對她而言如同火焰的生氣。
“媽…爸…你們…起來…求求你們…彆這樣…”
她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在昏暗的光線下如此刺眼,看著父親佝僂的背脊和布滿血絲的眼睛,巨大的悲傷幾乎要將她透明的靈體衝散。
“我已經不疼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甚至試圖扯出一個微笑,那笑容在透明的臉上顯得脆弱又令人心碎。
“身體真的…不疼了。你們…彆難過…彆哭壞了身子…”
她的話語如同最溫柔的刀子,切割著父母早已破碎的心。
女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隻是拚命搖頭。
男人仰起頭,淚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肆意流淌,喉嚨壓抑住哭聲。
“要…好好的…我會在另一邊的世界,保佑、祝福你們的。”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縹緲,她的身影開始從邊緣處化作點點細微的、帶著微光的鬼氣,緩緩飄散。
“答應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替我…看看春天開的花…”
“小妹!”“女兒!”夫婦倆發出絕望的呼喊,女人掙紮著想爬起來撲過去,男人也踉蹌著向前。
“時間到了!”陸離此時冷漠的聲音如同重錘落下,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
他心念一動,果斷地收回了覆蓋在夫婦倆眼睛上的鬼發。
冰涼感消失的瞬間,女兒的身影也如同被風吹散的幻影,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
門口,隻剩下空蕩蕩的黑暗,和那扇敞開的、透出溫暖卻無比寂寥燈光的家門。
悲傷的空洞感瞬間吞噬了兩人。
女人癱軟在地,發出無聲的、絕望的慟哭,身體蜷縮成一團,仿佛要將自己揉碎在失去女兒的痛苦裡。
男人變成一尊瞬間失去所有支撐的石像,轟然跪倒在妻子身邊,緊緊抱住她顫抖的身體,臉埋在她花白的發間,寬闊的肩膀劇烈地抖動。
壓抑的的嗚咽聲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回蕩在寂靜的樓道裡,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窒息。
陸離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疲憊地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道袍內枯竭的鬼氣正緩慢汲取著空氣中的陰氣,但恢複的速度遠不及消耗。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向來沒什麼溫度的灰色瞳孔深處,倒映著那對在痛苦悲傷中相擁的蒼老身影,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轉瞬即逝。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最後看了一眼那扇透出溫暖卻無比悲傷的房門,然後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無聲無息地走下樓梯。
留下他們兩個人自我慰藉吧。
破爛的道袍下擺掃過沾著淚水和血跡的水泥台階,隨後又被鬼氣一掃而空。
“病痛折磨而自我放棄嗎…”陸離歎息一聲,他久遠記憶裡的孤兒院中,每天被稀奇古怪的病症折磨的人不在少數,他從小看到大,到了現在也還是不能習慣這種事。
他摸了摸口袋的二手機,裡麵有公園裡那個加班女社畜掃碼的81塊,還有之前在天橋忽悠來的幾十塊散錢。
‘今天的銅臭欲望…滿足了。’
那對白發夫婦肝腸寸斷的樣子,讓他此刻對賺錢提不起半點興致。
算了,就當積點陰德吧…雖然這陰德也不知道存哪兒,有什麼用。
不再刻意尋找,也不再依靠五帝錢。
他憑著陰陽眼對陰氣流動的模糊感應,像個真正的夜遊神一樣,漫無目的地晃蕩在城市邊緣。
城西小公園人工湖。
一個裹著軍大衣的老哥,正坐在馬紮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夜光漂,對身後湖水深處悄然凝聚的、帶著水草腥臭的陰冷氣息渾然不覺。
一個濕漉漉的、長發覆麵的女鬼身影,正無聲無息地從湖水中探出半身,慘白腫脹的手,帶著溺斃者的怨毒,緩緩伸向老哥的背後,想推他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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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路過湖邊,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心念微動,一隻純粹由精純鬼氣構成的、掌心烙印著模糊道印的漆黑大手,憑空出現在那女鬼頭頂!
“噗嘰。”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女鬼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瞬間被鬼氣大手捏爆。
汙濁的陰氣四散,大部分被陸離的道袍無聲吸納,聊勝於無。
湖麵隻留下一圈小小的漣漪,很快平息。
釣魚老哥似乎感覺到背後一陣陰風,疑惑地回頭看了看,嘟囔了句“怎麼突然涼颼颼的”。
之後緊了緊軍大衣,繼續專注地盯著他那紋絲不動的夜光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