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擁有灰瞳的女嬰被安置在家族最深處、最華麗的院落,仆從如雲,但他們卻個個麵無人色,眼神中隻有恐懼。
幼小的白素衣在空曠的庭院中蹣跚學步,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空氣,帶起細碎的紙屑飛舞。
一個年輕侍女隻是不小心打碎了她吃飯用的瓷碗,就驚恐地跪地求饒。
幼女白素衣隻是歪著頭,空洞的灰眸看著侍女。
下一刻,侍女的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水分般迅速枯槁,皮膚泛起灰白,最終化作一具栩栩如生的跪地紙人。
而白素衣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隻是在做一件正常到不能正常的事情。
一年年過去,白素衣長成了蒼白纖細的少女。
她穿著精致的素白衣裙,坐在秋千上,看著庭院中盛開又凋零的花,望著天空上聚散又卷舒的雲。
家族的老者們捧著沾著她臍帶血、寫滿朱砂符文的《借命契》,畢恭畢敬對著她行禮,眼神卻充滿貪婪地請她“按印”。
她從不拒絕,也從不詢問,隻是一如既往地伸出蒼白的手指,任由他們引導著按下指印。
每一次按印,長老們臉上便泛起病態的紅暈,像是吃下什麼長生不老的靈藥。
而她周身的死寂與空洞則再次加深一分。
仆從的更換越來越頻繁,每一個靠近她的人,都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不知何時會被變成紙人。
她對這一切,依舊無所謂。
記憶的畫卷飛速流轉,最終定格在少女成年的那一時刻。
那是十八年後的寒衣節,還是那個白家祭堂,還是無數跪拜的紙人包圍著中間已亭亭玉立的少女。
數個行將就木、皮膚如同皺縮樹皮、眼中散發著最後貪婪光芒的百歲老者,顫抖著將一份散發著不祥氣息、比其之前的條文文字,還有長數倍的《借命契》推到蒼白少女麵前。
契約上死氣暗紅如血,幾乎要灼傷人眼。
白素衣空洞的灰眸掃過契約,沒有任何猶豫,如同過去無數次一樣,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按出那代表著“獻祭自己”手印。
指尖落下的瞬間。
少女的陽壽走到了儘頭,她的眼神暗淡、軟綿綿的倒下,卻又立刻被無形的紙屑托舉到白家庭院的上空。
“嗡!!!”
整個記憶空間劇烈震顫。
畫麵被刺目的暗紅與墨黑徹底淹沒!
鬼蜮瞬間降臨!
陸離的“意識”被強行拉高,以俯瞰的視角觀察到整個白氏祖宅。
天空被森然鬼氣瞬間吞噬,月光被徹底斷絕。
無數紙屑,從白素衣的身體處瘋狂湧出,席卷了每一個角落。
那些剛剛還因獲得“最後生機”而狂喜的長老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扭曲成極致的恐懼與痛苦。
他們的骨頭被強行替換成竹骨,血肉發出“滋滋”的消融聲,化作了慘白的紙張!
黑氣鎖鏈從他們心口破體而出,纏繞全身。
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個鬼蜮。
僅僅幾個呼吸間,這些借命的老者,便被強行變成了痛苦哀嚎的紙紮人,得到了他們想要的長生不老。
他們的意識被永恒地禁錮在這脆弱的紙軀內,時時刻刻都得承受著血肉剝離、永世不得解脫的酷刑。
因果循環,這是對“借命者”最殘酷的償還!
而其他普通的族人、仆役,如同被風掃過的麥稈。
反應快、離核心遠的,連滾爬爬逃出祖宅範圍,鬼蜮的力量對他們並無特彆“眷顧”。
而身處核心區域或反應不及的,則在翻湧的鬼氣和切割的紙屑中瞬間斃命,血肉消融,魂魄被扯碎,化為鬼蜮新的養分或渾噩的遊魂紙人。
隻是不用和紙人老者一樣承受痛苦。
這間龐大的白氏祖宅,在鬼蜮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磚瓦染上灰白,木梁浮現紙紋,整座宅邸連同其內的所有痛苦紙人,一同沉淪,化為這紙屑鬼蜮的一部分。
然後,時間開始加速流逝。
鬼蜮的核心白素衣也困倦了,她陷入了沉睡,外泄的微弱鬼氣與詛咒,影響著偶爾靠近這片“凶地”的生靈。
路過的行人莫名心悸,夜歸的司機遭遇鬼打牆、回去後小病小災不斷,甚至有人聲稱在月光下看到了宅院門口晃動的慘白紙影……
這些微小的“異常”,都被當做了司機群裡茶餘飯後的消遣,網絡上又一個離奇的都市傳說。
直到又一零碎的記憶浮現,陸離看到了熟悉的一行人。
那是被他吐槽過的作死小分隊,探靈主播菲菲姐和她的團隊。
幾道強光手電筒的光柱刺破了祖宅外圍的黑暗。
幾個穿著衝鋒衣、臉上帶著緊張又興奮神色的年輕人出現在畫麵邊緣。
他們裝備著攝像機、手機,互相打氣壯膽,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扇腐朽的大門,踏入了這座被遺忘的白家祖宅。
他們的闖入,驚擾了沉睡在鬼蜮核心裡的白素衣,她被這生氣與喧鬨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