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風餐露宿的一日之後,這個清晨,和尚帶著陸離,再次走入了一個新的小農村,這裡很安靜,隻有一些鳥在叫,連機器的噪音都沒多少。
慧能這次把化緣乞食到的素食,分了一半給陸離。
陸離眼睛不可避免的的抽了一下,這幾天下來,吃沒味道的白米飯也就算了,也不是沒吃過更難吃的,但一天就這一頓飯,對他來說還是難以接受。
吃不飽但喝足了的陸離,眼神發虛的再次跟上腳步平穩的和尚。
他好奇的問:“和尚,除了你會吃肉喝酒之外,你這樣的苦行,算的上‘佛’嗎?”
和尚腳步未停,低聲念誦道:“佛本無相,但執著於成佛,便已著相了,道士。”
陸離若有所思的看著佛光圓滿的和尚,心裡點點頭,看來這和尚成佛之路也快了吧?
走到村尾的小廣場旁,一棵老榕樹投下的濃密樹蔭裡。
那裡,有一對年邁的夫妻。
陸離腳步一頓,口袋裡的晦氣蟲蛻正在微微顫動著,他灰眸幽深的掃向那老年夫妻的方向。
和尚阿彌陀佛一聲之後也跟著駐足觀望。
老頭身形佝僂,穿著乾淨整潔的藍色布褂,他正小心翼翼地推著一輛老舊的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位頭發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碎花毯子,眼神有些茫然地望向遠處,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老頭一手穩穩地扶著輪椅把手,另一隻手拿著一把蒲扇,正輕輕地有節奏的為老太太扇著風,驅趕著偶爾飛來的小蟲。
他時不時會彎下腰,湊到老太太耳邊,用帶著濃重鄉音的口音輕柔的說著什麼。
“阿英,你看,今天太陽多好。”
“阿英,還記得這棵老榕樹不?咱們年輕那會兒,常在這兒歇涼哩。”
“阿英,餓不餓?待會兒回家給你煮你最愛喝的南瓜粥…”
老太太大多時候沒什麼反應,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沉浸在一個旁人無法觸及的世界裡。
偶爾,她的嘴唇會微微翕動一下,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老頭卻總能捕捉到,臉上立刻堆起滿足而溫柔的笑意,耐心地回應著:“哎,聽見了聽見了,阿英說得對…”
老太太沒有回應,老頭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臉上帶著追憶的笑容:“那時候我啊,就是個愣頭青,看你一眼就挪不動道了。
你爹嫌我窮,不樂意,我就天天來幫你們家乾活,挑水、劈柴、收穀子…
曬穀場這活最累,我就搶著乾,就想著多看你兩眼…”
他的聲音不高,絮絮叨叨,像在講述一個古老而珍貴的故事。
曬場上偶爾有村民路過,看到這對老夫妻,都習以為常地笑笑,或者低聲打個招呼:“王伯,又帶嬸子出來曬太陽啦?”
老頭便樂嗬嗬地點頭回應:“哎!曬曬好,曬曬暖和!”
陸離和慧能站在廣場邊緣的樹影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的灰眸視野中,老太太的頭頂彌漫著一層慘白的病氣,深深糾纏著她的頭顱,不斷侵蝕著她意識的清明。
“阿爾茨海默症…”陸離自言自語。
隨後,他麵無表情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個被素白紙屑層層包裹的晦氣蟲蛻。
它已經顫動了好一會了。
蟲蛻表麵的紙屑在陽光下冒出一陣陣白色鬼氣,而內裡那屬於許多人的金色‘鴻運’中,有一縷正對著輪椅上的老太太,散發出微弱清晰的呼喚與牽引。
這位老太太,也是被古阿秀的鴻運蠱掠奪了自身鴻運的無辜者之一。
她的“好運”被強行抽走,換來的,或許不僅僅是晚年的病痛,更是記憶被加速剝奪的厄運。
陸離心中再無半分猶豫,他手指輕輕拂過蟲蛻表麵,一層紙屑無聲散開。
他意念集中,精準地鎖定了蟲蛻內部那縷屬於老太太的金色鴻運本源。
“歸去吧。”陸離在心中默念。
那縷被禁錮的鴻運便脫離了蟲蛻的束縛,如同歸巢的倦鳥,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芒,瞬間沒入老太太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