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主執念消散,祠堂重歸破敗寂靜,隻餘下幾個孩童茫然無措的三魂七魄在瑟瑟發抖。
陸離取出黃泥鬼佛筆,指尖渡入一絲精純鬼氣,筆端那佛性火苗亮起,散發出溫暖而柔和的淡金色佛光,輕輕將那幾個脆弱的魂魄籠罩其中。
佛光滋養著他們受驚的靈體,驅散了殘留的陰冷。
陸離心中稍安,幸好那戲鬼所求的隻是幾個“看戲捧場”的弟子,並未真正傷害吞噬這些魂魄,否則就算找回,也多半殘缺不全了。
但旋即,一個疑問浮上心頭。
這戲鬼給他的感覺,似乎跟自己最初遇到的鬼發女相差無幾。
為何鬼發女謀害少女林雅時,還需要緩慢汲取生機,讓對方幾乎掉光頭發才將要得手?
而這戲鬼,卻能如此輕易地時地將好幾個僅在祠堂附近玩耍的孩童魂魄全部掠走?
陸離皺眉思索,目光掃過祠堂中央那座空蕩的戲台,一個模糊的答案逐漸清晰。
是“因和果”。
因為孫氏先祖當年許下的那個承諾:“必請恩公來家祠戲台,唱它個三天三夜”。
這承諾烙印在了孫氏血脈之上,那戲班主作為被承諾的對象,他的“因”,可以獲得這些孩童魂魄的“果”嗎?
“亂許諾的下場啊……”陸離心裡搖了搖頭,不予評價,畢竟如果沒這戲鬼的搭救,這些孩子也不會存在。
思索歸思索,他手頭的動作沒停,他小心地引導著被佛光溫養的孩童魂魄,來到自己身邊。
同時心念一動,溫養過的墨黑鬼氣自他道袍下湧出,將這些魂魄小心翼翼地隔絕起來。
外界尋常的風吹草動、甚至清晨的公雞打鳴,都可能震傷這些極度脆弱的靈體。
安置好魂魄,陸離看向戲台上的儺婆師徒。
隻見儺婆薑青槐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根細長閃爍著寒光的骨針。
薑雲泥則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小塊尚未被刺青覆蓋的潔白皮膚。
儺婆手持骨針,卻顯得有些遲疑和迷茫,眼神不斷瞟向戲班主消散的地方,又看看手中的針,似乎在等待什麼。
在陸離的視野中,清晰地看到,那些從戲班主身上尚未完全消散的鬼氣,正地朝著他自己飄來。
好像他才是這些無主之氣的天然歸宿。
陸離立刻明白過來,他眼中灰芒一閃,抬起手,寬大的道袍袖子對著那些飄向自己的鬼氣輕輕一揮。
那些鬼氣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了一把,這才戀戀不舍地轉變方向,飄向了儺婆手中的那根骨針之上。
儺婆立刻有所感應,深深看了陸離一眼,目光複雜。
她不再猶豫,一隻手穩定地握住薑雲泥的手臂,另一隻手捏著那根纏繞著戲鬼氣息的骨針。
然後,儺婆做了一個讓陸離嘴角抽搐的動作。
她非常自然地從口袋裡掏出了她那的智能手機,熟練地解鎖,點開相冊。
儺婆在相冊裡翻找著,裡麵存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符文的照片。
最終,她選定了一張,將手機屏幕對準了薑雲泥的手臂。
與此同時,薑雲泥閉上眼,口中開始低聲吟唱起一段古老的儺歌,聲音帶著一種莊嚴的意味:
“儺麵斬邪魅,功績刻於身。
鬼氣化墨彩,神力自此深。
一針一偈語,百祟不敢侵。
大儺賜福佑,護我行道心……”
隨著她的吟唱,儺婆薑青槐身上那股赤紅的供氣再次湧動,彙聚於指尖,注入那根骨針之中。
骨針尖端亮起微光,她手腕穩定地下壓,開始依照手機照片上的詭異符文,在薑雲泥白皙的手臂皮膚上快速刺下。
“嘶……”薑雲泥咬緊牙關,額頭滲出細汗,顯然頗為疼痛。
針尖每一次落下,都帶起一絲微小的血珠,但更多的則是那些被供氣包裹的墨黑鬼氣,隨著針尖深深烙印進薑雲泥的皮肉之下!
鬼氣與她的血肉、與那吟唱的音節、與儺婆的供氣相互交融,形成一個個詭異而神秘的符號。
很快,幾個扭曲的符號組成了一個散發著微弱鬼氣和供氣的刺青圖案。
儺婆停下動作,長長舒了口氣。她甚至把手機屏幕轉向陸離,上麵是一張圖片,像某種密碼對照表,顯示著那些詭異符號對應的漢字。
她解釋道:“我給雲泥刺的是——‘戲鬼,八月初三,坳子村,被薑雲泥、薑青槐,合力擊殺於孫氏祠堂’。這樣,‘大儺’就會認可這份功績,雲泥日後借用儺神之力時,會更容易些。”
陸離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他目光掃過儺婆自己手臂、腳踝上那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無數刺青,心中了然。
原來她身上那亂七八糟、糾纏不休的各類氣息,是這麼來的!
每一次誅邪,都是一次“記錄”,都是一股異種力量的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