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車最終停在了一片遠離人煙的荒草叢中。
夜色濃重如墨,四周萬籟俱寂,隻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
三人依次下車,他們在黑暗中都清晰視物,無需額外的光源。
何樂成的動作顯得異常僵硬,他幾乎是挪下車門的。
胡青涯下意識地想上前攙扶,他卻隻是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拒絕了幫助,自己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幾步,茫然地環顧著這片完全陌生的荒野。
胡青涯見此,沒有再強求,他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就不用假裝了。
於是他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糯米,仔細地灑在麵包車周圍,又用手指蘸了些暗紅色的朱砂,在車門把手和內壁上畫下幾個符號。
他口中低聲吟唱著一段安魂的民謠:“……車馬暫歇,靈柩永固;邪祟不侵,百無禁忌!”
在陸離的視野中,隨著他的吟唱,那些灑落的糯米和朱砂符文中升騰起灰黑色死氣,這些死氣迅速交織凝聚。
它們化作無數條鎖鏈,將整輛麵包車牢牢捆縛,最後在車門處形成一個死氣構成的巨大鎖頭,徹底將車廂內外隔絕。
這是防止車內的歸鄉人受到外界乾擾,也是防止她的死氣外泄驚擾生靈。
做完這一切,胡青涯才示意陸離跟上。
何樂成走得很慢,他不停地四處張望,似乎在努力從記憶中搜尋熟悉的景物。
但他的臉色越來越迷茫,這片土地與他記憶中的家鄉相去甚遠,或者說,家鄉早已變得麵目全非。
“怎麼了?”胡青涯上前輕聲問道。
何樂成茫然地搖頭,聲音乾澀:“……找不到……找不到家在哪兒了……”
“你父母呢?”胡青涯問。
“小時候……就沒了。”何樂成的回答很簡單。
“家呢?老房子還在嗎?”
“沒了……一場大火……燒垮了……”
“還有彆的親人嗎?”
“……沒有了。”何樂成的聲音低不可聞。
這些個答案讓陸離和胡青涯沉默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份悲憫與共情。
何樂成繼續機械地向前走著,像一具失去方向的提線木偶。
他們三個走過的地方,連最膽大的夜行動物都噤若寒蟬,縮回巢穴。
他在山野間徒勞地轉了很久,卻始終找不到記憶中父母的墳塚。
悲哀籠罩了他,他想哭,卻發現自己連流淚的能力都早已失去,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茫然四顧
陸離發現自己最近的歎息,似乎越來越多了。
他走上前,對何樂成和胡青涯說道:“我來吧。”
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摸口袋裡的五帝錢,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五帝錢已化作了拂塵的一部分。
他握住臂彎的拂塵斷竹劍,心念一動,將一股精純的鬼氣注入其中。
“嗡!”
拂塵那墨黑的塵尾無風自動,其上鑲嵌的古銅錢虛影驟然亮起!
下一刻,十幾枚凝實無比、閃爍著幽冷青銅光澤銅錢虛影憑空浮現,懸浮在半空中,這些銅錢並非幻覺,而是蘊含了力量的實體,連胡青涯和何樂成都能清晰地看到。
陸離麵無表情,手腕輕輕一抖。
“叮叮當當——!”
十幾枚鬼氣銅錢如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然後四散飛落,掉在周圍的草叢土地上。
然而,其中三枚銅錢卻並未落地,而是滴溜溜地旋轉著,朝著半山腰的一個方向緩緩飄去。
“跟上。”陸離淡淡道。
三人跟著那三枚引路的鬼氣銅錢,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半山腰一處極其偏僻的角落。
這裡荒草叢生,幾乎沒過膝蓋。
隻有在撥開亂草後,才能勉強看到兩個幾乎被風雨撫平,長滿了雜草的低矮小土堆。
沒有墓碑,沒有供品,荒涼得令人心酸。
何樂成怔怔地站在這裡,看了很久。
仿佛透過這荒蕪,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些模糊畫麵。
最終,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種複雜的平靜:“這裡……就是我以後的家了嗎?。”
陸離看著這片荒墳,心中感慨,低聲道:“心安處,便是家。”
胡青涯也歎息著開口,聲音變得格外溫和:“還有什麼沒了結的心願嗎?或者……有什麼不甘?有什麼放不下的?都可以說說。”
陸離也看向他。
一個會選擇自我了斷的人,心中必然有著難以承受之重。
何樂成回過頭,看著這兩位送他回家的“高人”,沉默了許久,才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