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左右張望,見掌櫃的正在櫃台後埋頭算賬,並未留意這邊,頓時眉開眼笑,手腳麻利地將那幾枚大錢收入懷中。
他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客官,我聽人說啊,那女子也是命苦,二八年華就沒了爹娘親人,無依無靠的。
為了活下去,隻好自賣自身,進了一座風月樓,成了個……唉,就是個賣笑的清倌人。”
小二回憶著聽來的零碎信息:“不過話說回來,她那老鴇倒也算還有幾分良心,隻讓她學習歌舞彈唱,陪客飲酒賦詩,並沒逼她立刻賣了身子。
那女子自己也守得住,一直保持著清白身子。”
中年人挑了挑眉,依舊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可是後來啊。”小二歎了口氣:“來了幾個有權有勢的紈絝子弟,在樓裡一擲千金,非要買了她的初夜春宵。
那女子性子也是剛烈,當場就要以死明誌,鬨得不可開交……”
中年人聽到這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似乎對這情節極為感興趣:“哦?接下來呢?”
“就在那緊要關頭啊!”小二語氣誇張了些:“好似有一位路過的仗義男子,挺身而出,為那女子據理力爭,還因此被那些紈絝痛打了一頓。
也多虧了他這麼一鬨,女子的琴啊什麼的才沒被當場砸爛,算是暫時解了圍。”
“然後呢,那女子自是感激不儘,扶著那受傷的男子去了就醫,還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給他治傷、調養身子……”
中年人嗬嗬笑著,不言不語,自顧自地又斟了一杯酒。
小二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再後來啊……聽說那女子就和那救命恩人……好上了,兩人還山盟海誓,許了白頭到老的諾言。
那女子更是散儘了所有贖身的錢財,鐵了心要跟那男子從良過日子。
可是……春宵一度之後,那男子……就再也不見蹤影咯。”
中年人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地問:“那男子,後來如何了?”
小二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啐了一口:“呸!聽說那殺千刀的玩意兒,轉頭就入贅了隔壁縣一個大戶人家,當了他的富貴女婿去了!
連祖宗姓氏都快改了吧!真是把我們男人的臉都丟儘了!白白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
中年人又問:“那女子……後來怎麼了?”
小二搖頭歎息,語氣帶著唏噓:“客官您這就有所不知了,這世上還真有那死心眼的癡情人啊!
那女子聽到這消息,不堪受此奇恥大辱和情感受騙,竟在最熱鬨的大街上,穿上最美的舞衣,跳了一曲驚鴻舞!
那身姿……聽看到的人說,真是美得不像凡人……跳完之後,她就當眾……服毒自儘了。
最後還是那個風月樓的老鴇,念著舊情,出麵給她收了屍,辦了後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中年人聽到這裡,竟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
小二被他這反應弄得莫名其妙,不解的問:“客官?您……您這是怎麼了?”
陸離靜靜地聽完整個故事,灰白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他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目光淡淡地瞥向對麵的獨臂匹夫。
匹夫的眼神依舊沒什麼變化,隻是聽到了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
他隻是默默地喝完了杯中最後一點酒,然後平靜地抽出腰間那把沒有刀鞘的斷刀,用僅剩的右手,拿出一塊破布,專注地擦拭起來。
那中年人笑了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用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淚,對著小二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不知道這些呢?”
小二臉色猛地一變,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中年人細細品完杯中殘酒,才慢悠悠地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些傳聞……大體都對,我當年走得確實很是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