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周遭儘是吵鬨的市井之聲。
挑著擔子的貨郎吆喝著“炊餅~熱乎乎的炊餅~”,茶館裡說書人醒木一拍,正講到精彩處,引來滿堂喝彩。
孩童追逐打鬨著從他身邊跑過,帶起一陣輕風。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真實,充滿生機。
然而,陸離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他的灰白眼眸仔細掃過每一個與他擦肩而過的行人。
陸離注意到了,幾乎每個人的腰間、發間、或是隨身攜帶的物件上,都帶有“桃花”的元素。
衣服繡著,頭發上插著,手裡拿著……
那些桃花嬌豔欲滴,與剛剛他看見那巨大桃花樹虛影上飄落的花瓣一模一樣,散發著一種令人昏昏欲息的香氣。
他嘗試著走向一個賣糖人的老翁,刻意用肩膀輕輕撞了對方一下。
“哎喲!”老翁一個趔趄,手中的糖勺差點掉落。
他穩住身形,抬起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慍怒:“你這後生,走路怎得不看……”
看到陸離的灰色瞳孔後,他的抱怨戛然而止,嘴巴張合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幾秒後,他猛地低下頭,不再看陸離,嘴裡低聲地喃喃重複著:“買糖人嗎?好看的糖人……買糖人嗎?……”
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陸離眯著眼睛,扭頭掃視,細致地觀察著每一個細節。
初看之下,市井喧囂,生機勃勃,但很快,一種不協調感便浮現出來。
他發現,這裡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被固化在了某種單一的情緒或狀態裡。
客氣的人永遠客氣逢迎,謙遜的人始終低眉順目,開心的人臉上永遠掛著弧度一模一樣的笑容……
就連追逐打鬨的孩童,也永遠洋溢著一種過分純粹的、不知疲倦的歡樂,笑聲清脆卻缺乏孩童應有的任性吵鬨。
在陸離的感知中,這些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是真實的。
但他們隻是被設定好血肉,負麵情緒完全缺失。
“……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陸離麵無表情的背誦一句古文。
就連他自己,身處這種環境久了,情緒都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悄悄撫平,一種漠然的平靜感正在從心裡升起,感覺一切都不重要,還不如找個深山老林去修行……
但就在此時,懷中那支黃泥鬼佛筆溫潤的暖意拂過靈台,佛光小火苗在他心間燃起,護住了他最後的清明,讓他始終保持著一份超然的冷靜。
陸離恍惚了一下,隨後再次走到一個賣竹編工藝品的小攤前,隨手拿起了一個不甚值錢的草編蟈蟈。
那小販立刻露出熱情洋溢,無比客氣的笑容:“客官您看上了?喜歡就拿去玩!不值幾個錢!沒帶錢也沒事,下次有機會再給就成!”
他的語氣真誠得過分。
陸離拿著那隻草編蟈蟈,並不離開,反而在小販眼前晃了晃,故意做出一種挑剔,玩弄的姿態。
小販那熱情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表情極快地掠過不耐與惱火,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斥責的話。
但下一秒,那負麵情緒卻詭異的消失不見,他的表情又迅速切換回那副毫無底線的客氣模樣,關切地問:“客人……您是還有什麼難處嗎?儘管說!”
陸離沉默地看著他這詭異的變臉,開口問道:“今年……是何年何月?”
小販不假思索,流暢地回答:“回客官,今年是崇禎十六年,癸未年,十月初三。”
崇禎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