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門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掀開,獨眼的封逍遙帶著他那幾分憊懶幾分看透的笑意走了進來。
他毫不客氣地坐在空位上,目光在陸離和匹夫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陸離剛倒滿的那碗濁酒上。
“……自罰三杯。”他嘴上問著,手已經端起了碗,仰頭便將那碗蘊含著陸離鬼氣的濁酒一飲而儘。
那鬼氣雖陰寒,卻瞬間衝遍他四肢百骸,更直接衝刷向他的三魂!
附著其魂魄之上,不斷散發著迷幻氣息的妖異桃花瓣,在這至陰至純的鬼氣與大慈悲的佛光衝擊下,迅速消融剝離!
“嘖,好酒!”封逍遙咂咂嘴,哈出一口帶著源自鬼佛筆的淡淡檀香與鬼氣混合的酒氣。
獨眼中精光湛然,之前的些許憊懶被一掃而空,恢複了清明透徹。
幾乎同時,一陣凜冽的狂風自他周身自然而生,環繞著三人呼嘯而起,將彌漫在酒樓內外的甜膩桃花香氣強行吹散,帶來一片清越。
而後,封逍遙的眼神變得鄭重,他看向陸離始終握在手中的那支黃泥鬼佛筆。
看向那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佛性火苗,看到了在此刻反而透出亙古不變的沉靜與慈悲之意。
他收斂了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襟,對著那支筆,恭敬地低頭行禮:
“尊者。”
一旁的匹夫,同樣感受到了那源自黃泥筆的慈悲佛意,那是一種直指本心的力量。
他沉默著,以軍中最鄭重的姿態,對著那支筆頷首致意。
無論他們是人是鬼是煞,麵對這種曆經苦難淬煉、仍心懷蒼生的覺悟者,理當保有這份敬意。
它的力量不強大,卻象征著一種超脫的可能,值得任何事物,都追尋著的“道”與“真”。
陸離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代那黃泥佛,收下了這份敬意。
而後,這三人幾乎同時轉頭,望向酒樓門口。
門外,那一直喧囂不休,虛假熱鬨的集市聲浪,不知何時已徹底安靜下來,死寂得令人心頭發毛。
但他們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緊張,隻有一片不出所料的平靜。
陸離周身,墨黑的鬼氣再次升騰,哀樂嗩呐聲若隱若現;封逍遙獨眼微眯,周身氣流加速,發出低沉的呼嘯;
匹夫沉默地握住了那柄凝實的斷刀,周身那剛剛蘇醒的金戈鐵馬煞氣再無保留,轟然衝天而起!
他沒有看向門外,而是反手一刀,向著身後的虛空悍然斬出!
這一刀,沒有花哨,隻有最純粹煞意!
刀芒過處,眼前的街道上所有虛幻的景象,都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桃花幻境,破!
光影扭曲變幻之間,三人邁步,從容走出已然開始消散的煞氣酒樓。
匹夫卻駐足,回頭望向那即將徹底消散的酒樓。
樓內,那些由他煞氣與因果顯化出的身影——
那些他曾救下的、幫助過的、乃至埋葬過的男男女女,似乎都感知到了什麼,停下了無意義的動作,齊齊轉頭,望向門外的匹夫。
他們的臉上而是露出了感激與釋然的和煦笑容;
一個老卒模樣的虛影舉起酒碗,高聲道:“匹夫大人!沙場保重!”
一個婦人笑著福禮:“恩公,前程似錦!”
“將軍!謝當年斷後之恩!”
眾人紛紛開口,聲音嘈雜卻真摯:“走好!”“多謝當年……”“……保重!”
他們紛紛舉起手中或真實或虛幻的酒碗,向著匹夫,一飲而儘。
隨後,身影都帶著滿足的笑容,一個個融入了酒樓的本源煞氣之中,回歸平靜。
最後,隻剩下那戲子小二、員外掌櫃和小女孩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