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看完了整個幻境,然後在一旁艱難地盤膝坐下,默默運轉微乎其微的鬼氣,試圖恢複一絲力量。
他的灰眸沉靜的看著桃花仙和那個白發灰眸的女孩。
封逍遙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匹夫倒在稍遠處,他周身的煞氣不再受控,蕭瑟的向外彌漫,帶著金戈鐵馬的殘響,卻又充滿了死寂的味道,匹夫也要死了。
三人組裡,就陸離還有點力量反抗了。
晏春風單膝跪在泥濘中,仙袍破碎,渾身焦黑,鮮血混著雨水從嘴角不斷淌下。
他仰著頭,雨水衝刷著他俊雅不再,布滿焦痕的臉龐,那雙曾溫潤如玉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無儘的疲憊與茫然,緊緊盯著前方那抹逐漸凝聚的桃粉色身影。
桃紅夭的身影由虛幻變得凝實,她依舊穿著那身飄逸的桃色古裝,白發如雪,灰色的眼眸清澈依舊,帶著淡淡的哀傷和釋然。
她緩緩走到晏春風麵前,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汙,但指尖卻穿過光影,無法觸及。
“春風……”她輕聲喚道,聲音空靈,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晏春風渾身一顫,這個稱呼,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到了。
他努力想擠出一個像往常一樣溫潤的笑容,卻隻扯動了天雷留下的傷口,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的血沫濺在泥水裡。
“小……小姐。”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哭腔:“對不起,我沒能複活你,我……也沒能……沒能創造一個你想要的桃源,我……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桃紅夭輕輕搖頭,灰眸中滿是憐惜:“傻春風……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桃源,也沒有要求過你複活我呀。”
晏春風愣住了。
桃紅夭的目光望向遠處依稀可見的現代樓宇,聲音飄忽:“那隻是我小時候……一個不切實際的夢罷了。
我看得到戰火,看得到死亡,看得到怨魂……
我隻是……隻是希望那些哭聲能少一些……希望像你當年那樣蜷縮在牆角等死的人,能少一些……”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晏春風臉上,眼神溫柔:“可是春風,你為了我這個任性的夢,做了太多錯事,是不是傷害了很多人?也……傷害了你自己?
而且你把這麼多人拉進幻境,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啊。”
晏春風癡癡地望著她,連忙搖頭,急切地辯解:“沒有!小姐,我沒有傷害他們!
他們隻是陷入了我編織的夢境,在夢裡過著平靜的生活,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我隻是……想讓他們也體驗您夢想的世界……”
他低下頭,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如同淚水,聲音哽咽,充滿了孤獨:“我知道……我知道是錯的,可是小姐……
我沒辦法……我看著你躺在樹下,那麼安靜,我怎麼叫你你都不醒……
我隻是想再看到你對我笑,想再聽你叫我一聲‘春風’……”
“所以你就把自己也困在了這個夢裡?”桃紅夭的聲音帶著心疼:“用我的力量,編織一個困住你自己,也困住彆人的夢?”
“我……”晏春風無言以對。
然後她轉向一旁沉默調息的陸離和氣息微弱的匹夫,聲音空靈卻帶著歉意,代為解釋道:
“兩位……春風他好像,沒有傷害這裡的人哦。他們……隻是‘睡’著了。”
匹夫依舊無言,對於他而言,無論是真實的戰場還是虛假的桃源,都已是過眼雲煙,他疲憊地閉上了眼。
桃花源,何嘗不也曾是他心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奢望?
陸離沒有說話,但他然凝聚出一枚墨黑的鬼氣銅錢,剛想拋正反麵,確認晏春風所言真假。
然而,銅錢剛成型,還未拋出,一股強烈的心悸感驟然襲來!
他立刻明白,對一個“仙”動用這種窺探因果的手段,會大事不妙的。
桃紅夭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小動作,對著陸離調皮地眨了眨她那灰色的眼睛,嘻嘻一笑:“喂,彆隨便‘問’一個仙的事哦。”
陸離沉默地散去了鬼氣銅錢。
但他並未完全放棄確認,一個小紙鳥從他袖中無聲滑出,悄無聲息地振翅飛起,朝著縣城醫院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