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被慘白病氣強行縫合起來的屍體,還靜靜地躺在坑底。
肢體雖然接續,但遍布全身的扭曲“針腳”和殘留的病氣痕跡,讓它看起來更像一具被人偶師粗糙修複的破舊玩偶,而非曾經活生生的人。
陸離目光掃過那些鎮壓在屍體上的十字架、符紙和獸骨,心念微動,它們迅速蒼白崩解,最終化作一撮撮無用的紙屑,隨風散落。
陰風驟起,妖氣彌漫,將這一小片區域的陽光都遮掩了幾分。
鳳冠霞帔的雲裳君身影在陸離身側凝聚,她抬起纖手,對著那縫合的屍體虛虛一抓——
一道帶著虎爪印記的虛影自屍體眉心浮現,微微顫動,那是之前種下的倀鬼印。
緊接著,那具本應徹底冰冷的屍體,喉嚨裡突然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嗬嗬”聲響,胸腔開始起伏,僵直的手臂抽搐了一下。
他“活”了過來。
但陸離清楚,這不是複活,人死是不能複生的。
陸離看著他現在的狀態,低聲自語:“魂魄早已殘缺潰散,怨氣被強行打散,依托於倀鬼印與這具被病氣縫合的軀殼……
非生非死,非鬼非神,這不過是借屍還魂,強留七日罷了。”
他現在隻是一種另類的屍傀,或者說,是受他控製的特殊僵屍。
他看著這具艱難維持著“生”的假象的軀體,又抬眼掃過這片煞氣被強行鎮壓的埋屍地。
儘管聽不到怨魂的哭嚎,但他能感受到腳下土地中滲透的痛苦與不甘。
“安心去吧。”陸離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能直達那被鎮壓的幽冥:“害你們之人,我會去尋。這仇,我會替你們報,且再等一等。”
說完,他不再停留。
腰間的拂塵斷竹劍中,鬼發再次激射而出,纏繞住那具剛剛“活”過來的青年身體,將其牢牢縛住。
陸離身形一動,便如鬼魅般向著山下掠去,足尖在陡峭的岩壁上輕點,幾個起落間,便已帶著那具僵硬起伏的軀體,安然落在了山腳之下。
山腳下,荒草叢生之處,竟有一座早已廢棄的教堂,隻是牆體斑駁,彩窗破碎。
陸離看著身旁這具依靠倀鬼印和病氣縫合才能行動的軀體,以及他那潛意識中可能殘留的死亡恐懼與痛苦記憶……
他心念一轉,惑心鬼氣悄然散開,滲入青年殘破的識海,巧妙地編織著幻象,掩蓋了那些最殘酷的真實——
他忘記了被肢解的劇痛,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甚至忽略了身體傳來的僵硬與不適,以及衣物的襤褸。
“不知自己已死,這七日或許還能像個‘人’。”陸離暗忖:“若他知曉真相,這點殘念恐怕會立刻崩潰,連這七日都撐不過。”
他抬頭看向那座廢棄教堂生鏽的十字架,一枚鬼氣森森的銅錢自他指尖浮現,彈向空中,翻轉幾圈後落地——正麵朝上。
卦象顯示,此地可入。
於是,他帶著這具渾噩的“活屍”,步入了這座充滿塵埃的西方教堂之中。
教堂內部空曠,正前方是一座蒙著塵,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受難像。
陸離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目光掃視,落在牆角一塊半掩在雜物中的石碑上。
拂去灰塵,上麵刻著模糊的字跡,記載著這座教堂的來曆:建於王朝末年,由一位名叫路易的中年傳教士所建,旨在庇護當時飽受戰亂流離的民眾,並在此傳播他信仰的上帝之福音。
“庇護?”陸離心中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