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老樓的第三個夏天,樓梯間的黴味總也散不去。三樓的走廊儘頭有扇破窗,風一吹就"哐哐"響,像誰在敲鐵皮。我們家就在破窗旁邊,木門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裡麵的木頭,像塊沒長好的疤。
那天下午,我放學到家,看見門口放著把藤椅。
藤椅是深棕色的,編得很密,椅麵有點凹陷,像被人坐了很多年。扶手處的藤條斷了兩根,露出裡麵的白茬,像骨頭。我繞著藤椅轉了兩圈,樓梯間空蕩蕩的,隻有聲控燈在頭頂"滋滋"響,光線下,藤椅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個蜷著的人。
"誰放這兒的?"我踢了踢藤椅腿,藤條發出"咯吱"聲,像有人在磨牙。
對門的張奶奶正好買菜回來,塑料袋蹭著牆根"沙沙"響。"不知道,"她眯著眼睛看藤椅,"中午還沒見呢,許是樓上扔下來的?這樓裡總有人亂扔東西。"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睛瞟了瞟藤椅,又趕緊移開,"快進屋吧,天快黑了。"
我摸出鑰匙開門,鑰匙插進鎖孔時,聽見身後傳來"咯吱"一聲——藤椅好像動了一下。我猛地回頭,藤椅還在原地,隻是影子換了個形狀,像抬起了胳膊。
"彆自己嚇自己。"我嘀咕著進了屋,反手帶上門,卻沒聽見門閂扣上的"哢噠"聲。
媽要到六點才下班,屋裡靜得能聽見冰箱製冷的嗡鳴。我把書包扔在沙發上,剛想倒水,就聽見門口傳來"窸窣"聲,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門板。
"誰啊?"我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藤椅正對著門,椅麵的凹陷處,好像坐著個黑影,看不清臉,隻能看見一團黑。
"哢噠。"刮門的聲音停了,換成了擰門鎖的動靜。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趕緊用後背抵住門。門鎖又"哢噠"響了一聲,像是鑰匙插進了鎖孔。"是我!"我喊了一聲,聲音有點抖,"我媽快回來了!"
外麵沒了動靜。我貼著門板聽了半天,隻有樓梯間的聲控燈滅了,一片漆黑。
中午沒睡午覺,下午困得厲害。我躺在臥室的小床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屋裡暗沉沉的。剛要睡著,就覺得胸口發悶,像被塊石頭壓住了。
"彆睡。"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說,氣吹在我耳垂上,涼颼颼的。
我猛地睜開眼,屋裡還是黑的,可胸口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四肢像灌了鉛,怎麼也動不了。窗簾縫裡透進點光,在牆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像根藤條,正慢慢往床上爬。
"動啊......"我心裡喊著,喉嚨卻像被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不要動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又響了,這次更近,像貼在我臉上,"反正都跑不脫。"
我看見天花板上有個影子,長發披散著,垂下來的發絲像藤條,纏在我的脖子上,越勒越緊。影子的手搭在我的胸口,指甲很長,在光線下閃著白花花的光。
"媽......"我拚命張嘴,終於擠出點聲音。
影子好像被驚動了,停頓了一下。就是這一下,我感覺胸口的壓迫感輕了點,胳膊能稍微動了。我用儘全力往上抬胳膊,指尖快要碰到影子的手時,門鎖突然"哢噠"響了——是媽回來了。
"轟隆!"我像被彈弓射出去似的,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後背撞在牆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咋了?"媽推門進來,手裡的包掉在地上,"臉色咋這麼白?"
我指著天花板,話都說不連貫:"有、有個女的......壓著我......"
媽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空空的,隻有蜘蛛網。"睡懵了吧?"她走過來摸我的額頭,手心的汗蹭在我臉上,"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是噩夢!"我拽著她的手往門口拉,"門口有把藤椅,肯定是那椅子搞的鬼!"
可門口空蕩蕩的,藤椅不見了。地上隻有幾道劃痕,像被什麼東西拖過,從樓梯口一直到我家門口,彎彎曲曲的,像條蛇。
藤椅不見了,可那股壓迫感沒走。
第二天早上,我刷牙的時候,總覺得背後有人盯著。鏡子裡的我,臉色白得像紙,眼睛下麵掛著黑眼圈,像被人打了一拳。
"今天彆遲到。"媽把煎蛋放在桌上,油星濺在她手背上,她沒躲,"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我扒著米飯,沒說話。腦子裡全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反正都跑不脫",像根針,紮得我太陽穴疼。
下午放學,剛爬上二樓,就看見三樓的樓梯口蹲著個東西。走近了才發現,是把算盤。
算盤是黑色的,木頭框子磨得發亮,算珠是骨頭做的,黃澄澄的,上麵還沾著點黑垢,像乾涸的血。算珠之間纏著根紅繩,紅得發黑,一頭係在算盤上,另一頭拖在地上,順著樓梯縫往下垂,像條尾巴。
我站在二樓平台,不敢往上走。算盤就放在我們家門口,離門隻有一步遠,算珠歪歪扭扭的,像一排齜著的牙。
"怎麼不上去?"對門的張奶奶提著垃圾下來,看見我,皺了皺眉,"又有人扔東西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是把算盤。"我的聲音發緊,"跟昨天的藤椅一樣,就放門口。"
張奶奶往樓上看了一眼,突然打了個哆嗦,拉著我的胳膊就往樓下走:"彆碰!快跟我走!"她的手勁很大,指甲掐得我胳膊生疼,"這樓以前死過人,就在三樓......"
"死過人?"我愣了一下,"誰啊?"
"幾十年前的事了,"張奶奶的聲音壓得很低,樓梯間的聲控燈滅了,她趕緊咳嗽一聲,燈亮了,"說是個女的,在屋裡上吊了,用的就是紅繩......"她往樓上瞟了一眼,"聽說她死前,天天在屋裡打算盤,劈裡啪啦的,整棟樓都能聽見。"
我的心沉了下去。算盤上的紅繩,女人的聲音,還有那把藤椅——難道都是她?
"那後來呢?"我拽著張奶奶的胳膊,不敢鬆手。
"後來那屋就空了,"張奶奶歎了口氣,"誰敢住啊?直到你們家搬來......"她突然停住嘴,往樓上看了看,"你媽回來了,快上去吧,彆讓她等急了。"
我抬頭,看見媽正站在三樓門口,手裡拿著鑰匙,眼睛盯著那把算盤,臉色白得像紙。
"媽!"我喊了一聲,往樓上跑。
媽沒回頭,隻是彎腰拿起算盤,算珠發出"劈裡啪啦"的響,在安靜的樓梯間裡,顯得格外刺耳。"誰扔的?"她的聲音有點啞,手指摸著算珠上的紅繩,"這紅繩......"
"張奶奶說以前這樓裡死過個女的,用紅繩上吊的......"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媽手裡的算盤突然"啪"地響了一聲,一顆算珠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
算珠是骨頭做的,圓滾滾的,上麵的黑垢看得清清楚楚。我剛想撿,媽突然把算盤扔在地上,"哐當"一聲,算珠撒了一地,紅繩纏在她腳踝上,像條蛇。
"彆碰!"她的聲音發顫,拽著我進了屋,反手把門閂扣上,"哢噠"一聲,在安靜的屋裡顯得格外響。
那天晚上,我睡在沙發上,不敢回臥室。媽把燈開了一夜,客廳的燈,臥室的燈,連廚房的燈都開著,屋裡亮得像白天。可我還是覺得冷,像有股涼氣從門縫裡鑽進來,順著我的腳脖子往上爬。
半夜,我被一陣玻璃碎的聲音驚醒。
聲音是從爸媽的臥室傳來的,"哐當"一聲,接著是爸的吼聲。我連鞋都沒穿,光著腳衝進臥室——爸正站在床邊,手裡攥著塊鏡子碎片,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睛瞪得溜圓,像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