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直接響徹靈魂的歎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江念心中那萬念俱灰的死寂。
他空洞的眼神微微一動,如同行屍走肉般,緩緩抬起了頭。
眼前,不再是雨幕淋漓、泥濘不堪的森林,而是一片失去了所有色彩、隻剩下深淺不一灰色的凝固世界,懸停的雨滴如同無數顆晶瑩的玻璃珠,靜止的樹葉如同精致的標本。
而在這一切凝固的中心,在他麵前幾步之外,靜靜地站著一個身影。
純白色的鬥篷,覆蓋著全身,不沾染一絲塵埃。
臉上覆蓋著一張沒有任何紋路的純白麵人具,光滑得如同鏡麵,隻反射出周圍凝固的灰暗景象,正是那個在夢境低語中、此刻又在時間暫停中出現的神秘人。
江念看著這突兀出現的存在,麻木的意識如同生鏽的齒輪,艱難地轉動著。
巨大的悲痛依舊占據著他的心靈,但眼前這超越常理的景象,還是帶來了一絲本能的悸動。
“痛苦嗎?”白麵人那嘶啞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是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在江念的耳畔中回蕩。
“痛苦…”江念喃喃地回答,聲音乾澀嘶啞,“早知道…早知道會這樣…我…”
他想說早知道就該不顧一切早點認出她,早點毀掉那個項圈,帶她逃離…可話到嘴邊,隻剩下無儘的悔恨和無力。
早知道?在這該死的末世,哪有那麼多“早知道”。
白麵人似乎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包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憐憫,有滄桑,也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淡漠。
“時間…生命…命運…枷鎖…世道…”
白麵人的聲音緩緩流淌,如同在誦讀一篇古老而晦澀的經文,每一個詞都蘊含著沉重的力量,在江念死寂的心湖中激起漣漪。
“你以為時間回溯是恩賜?不,它是詛咒,是更深沉的枷鎖。你一次次重來,一次次經曆失去,看似改變了軌跡,卻始終在命運編織的巨網中掙紮,如同困獸。”
“你妹妹的項圈是枷鎖,你的仇恨是枷鎖,這末世強加於人的絕望、掙紮、身不由己,都是枷鎖。你以為打破一個項圈就能獲得自由?殊不知,真正的枷鎖,往往烙印在靈魂深處,由這崩壞的世道親手澆築。”
“生命的意義,不在於逃避死亡,而在於直麵它賦予的一切重量——愛、恨、失去、痛苦、以及…那一線在絕境中掙紮而出的光。”
“你看到了她的眼淚,看到了她靈魂深處的抗拒,看到了她最終為你掙脫枷鎖的選擇…這難道不是生命在絕望中綻放的最耀眼的火花嗎?這難道不比渾渾噩噩地活著,更有意義嗎?”
“沉溺於回溯帶來的虛假希望,沉溺於對過去的悔恨,隻會讓你永遠困在原地,成為命運的提線木偶。真正的力量,不是改變過去,而是…開辟未來。”
白麵人的話語如同洪鐘大呂,每一個字都重重敲打在江念的靈魂上。
他眼中的死寂和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迷茫和…一絲被點亮的微光。他怔怔地看著白麵人,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泥汙。
“你…你到底是誰?”江念的聲音帶著顫抖和困惑。
“是你…一直在指引我嗎?在幻境裡…在夢裡…”
“是,也不是。”
白麵人的回答模棱兩可,他的身影在這凝固的時空中顯得有些虛幻。
“我的存在…並非為了指引,更像是一種…觀察。或者說,是這混亂的時間長河中,一個偶然的…漣漪。”
“為什麼?”
江念追問,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神秘的存在會關注他這樣一個渺小的、掙紮在末世塵埃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