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刺繡突然發燙,像一滴熔化的金屬落在皮膚上。我猛地抽了一口氣,意識從一片混沌中浮出,仿佛剛從深海被拽回水麵。四周沒有重力,也沒有方向,隻有無數細碎的光點在虛空中漂浮,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
那根斷掉的紅絲線懸在我麵前,輕輕旋轉,最終勾成一個極小的“∞”符號,一閃一滅,如同呼吸。
耳邊響起低頻震動,像是老舊收音機在調試頻道,雜音裡漸漸浮出清晰的倒計時:“時空膠囊啟動倒計時:10、9、8……”
不是幻覺。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手帕還纏在腕上,邊緣焦黑,刺繡卻依舊鮮紅。這布料陪我穿過爆炸、熔岩、係統崩塌,現在又出現在這裡——無論這是哪。
風忽然有了形狀。
腳底傳來觸感,是濕潤的木板,帶著海鹽的腥氣和晨露的涼意。我站在一座港口上,天光微亮,海麵泛著銀灰的波紋,遠處燈塔的光束緩緩掃過,像在確認某個久違的信號。
然後我看見了他們。
左邊站著一個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高中校服,袖口卷到手肘,腕上纏著一條褪色的手環,藍底紅邊,針腳歪歪扭扭——那是我高二那年手工課上縫的,送給了第一個在雨天借我傘的人。他沒說話,隻是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像在等一個早已約定的回應。
右邊是個老人,銀白的發絲微卷,眉骨深邃,眼角有細密的紋路,卻仍能看出熟悉的輪廓。他撐著一把透明傘,傘麵乾淨得反光,傘柄微微傾斜,仿佛隨時會為我擋住一場未落的雨。我也伸出了手。
不,不是“也”。
是我先動的。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腕,手帕上的“yx”在晨光裡泛著微光。少年手環上的刺繡,和它一模一樣——是我親手縫的,隻做過一條。
曾經他多次在雨天以不同方式為我送傘,他那句‘係統沒告訴你嗎?下雨天要共撐一把傘’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而眼前這把傘,和他送的每一把都如此相似,連傘骨弧度都分毫不差,此時那句話忽然在耳邊響起。
可現在,沒有雨。
隻有兩個他,站在時間的兩岸,同時向我伸手。
我忽然笑了,並非因為釋然,而是終於明白,我不需要選哪一個更真實。他們都是他。一個在記憶裡守著我的雨季,一個在歲月儘頭等我歸來。而我,也從來不是被動完成任務的那個。
廣播聲再次響起,從頭頂的虛空擴散,覆蓋整片海麵:“林溪研究員,您研發的時空膠囊即將啟動,請確認最終協議。”
我怔住。
不是“江逾白的係統”,是“我研發的”。
記憶像被風吹開的書頁,一頁頁翻動。那些我以為是巧合的相遇,那些他“恰好”出現的瞬間,那些藏在任務背後、他親手寫下的備注——原來不隻是他在靠近我,也是我在回應他。一次又一次,在無數個平行的時間線上,在係統重啟的刹那,我選擇了不殺他,不陪他死,而是重新定義規則。
我並非實驗對象,而是共謀者。
我閉上眼,不再聽倒計時。
曾經那些被我忽略的點滴,此刻都清晰地浮現。他為我整理的筆記,重點用熒光筆標記,卻總是默默放在我能發現的地方;他在食堂默默為我準備的無香菜便當,如同在我被冷落時送來的溫暖慰藉;他送我薄荷糖,包裝紙上寫著‘提神用’,可我明明沒說過考試緊張;跨海大橋上,他靠在座椅上,呼吸微弱,卻笑著說:‘因為每一次‘相遇’,我都怕是最後一次。’
這些不是任務。
是藏在“偶然”裡的真心,是他用三千多個日夜,一點一點,堆砌出的告白。
我睜開眼,不再看倒計時,不再問對錯。
我向前一步,左手握住少年的手,掌心傳來熟悉的溫度,像那年雨後陽光曬在皮膚上;右手握住老人的手,指尖觸到傘柄的微涼,和歲月沉澱下來的堅定。
“我不是來完成任務的。”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海麵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
“我是來告訴你——”港口的地麵開始泛起微光,無數光點從木板縫隙中升起,像被喚醒的星塵,緩緩拚出一條蜿蜒的小路,通向遠處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樹乾上,兩個歪歪扭扭的名字並排刻著,邊緣已被風雨磨平,卻依舊可辨。
“我早就記得你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海麵驟然平靜,倒計時歸零。
沒有爆炸,沒有崩塌。
隻有光。
從我們相握的手開始,沿著手臂蔓延,像電流,像暖流,像某種沉睡已久的東西終於蘇醒。少年的身影開始泛出微光,老人的白發在光中漸漸變深,校服與風衣的輪廓交錯,最終融成一道熟悉的剪影。
他站在我麵前,不再是少年,也不是老人,而是此刻的他——江逾白,心跳與我同步,呼吸與我交錯。
他低頭看我,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
我搶先開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選這條路?”
他沒回答,隻是將傘輕輕收起,傘柄內側那串極小的數字“318”在晨光中一閃而過。
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薄荷糖,剝開,放進我手裡。
糖紙是藍色的,和那年一樣。
我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溫熱的,真實的。
他終於說:“這次,不是任務。”
我攥緊糖,抬頭看他:“那是什麼?”
他彎了彎嘴角,聲音很輕,像風拂過海麵:“是重逢。”
遠處,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灑在港口的木板上,映出兩道並行的影子。光點鋪成的小路儘頭,梧桐樹輕輕晃了晃,一片葉子飄落,正好落在我們交疊的手背上。
葉脈清晰,像一條從未斷過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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