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美術樓的高窗斜切進來,落在江逾白手腕上那抹藍墨的痕跡上,像一道未乾的星軌。我指尖還殘留著他皮膚的溫度,掌心仿佛仍寫著那個“敢”字。可還沒來得及細想,下課鈴就響了,人群湧動,他轉身離開時沒回頭,隻把那支刻著0713的筆留在窗台,像一場無聲的交接。
我默默拾起筆,裝進外套口袋。筆身微涼,卻壓著心跳的節奏。
半小時後,我站在食堂門口,手裡端著餐盤,目光掃過一排排餐桌。原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同學,在我走近時忽然安靜下來。有人低頭扒飯,有人迅速收拾書包換座,連平時偶爾點頭示意的同組成員,也刻意避開了視線。
我站在原地,沒動。
餐盤裡的米飯還冒著熱氣,我一步步走向中央那張空桌,坐下時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一聲突兀的響。鄰桌的女生立刻壓低聲音:“聽說她昨天翹課了,就為了見江逾白?”另一人接話:“可不是嘛,連作業都沒交,人家照樣給她開後門。”
我低頭吃飯,筷子夾起一塊排骨,咬得很慢。
直到食堂阿姨端著湯碗路過,悄悄在我盤邊多放了兩塊肉,低聲說:“江同學早來打過招呼,說你胃口小,多補點。”
我抬眼,她已經走遠,背影利落地消失在窗口後。
我盯著那兩塊油亮的排骨,忽然想起昨夜畫室裡他指尖落下的藍墨,和那句“輪到你許願了”。願望還沒說出口,現實卻先一步圍了上來。
正想著,一陣刻意拔高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有些人啊,以為寫張紙條就能飛上枝頭,真當自己是灰姑娘了?”
是蘇倩倩。
她坐在靠窗的顯眼位置,周圍圍了幾個人,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遍半個食堂。她咬著叉子,眼神直勾勾地掃過來:“雙人午餐券可不是誰都能領的,總得有點‘特殊關係’才行吧?”
空氣一下子凝滯。
我握緊筷子,指節發白。心跳開始加速,像被無形的手攥住胸口。我幾乎要站起來——就像昨夜在畫室聽見校長腳步時那樣,本能地想躲。
可這一次,我沒動。
我盯著碗裡的米飯,一粒一粒數著,強迫自己咽下最後一口菜。就在我準備起身時,食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江逾白站在那兒,手裡舉著一張粉色的午餐券,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今天輪到我請。”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個大廳。
他邁步走來,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領帶鬆了一扣,像昨夜一樣。不同的是,這次他沒看任何人,徑直走到我對麵,拉開椅子坐下。
“排隊三小時,就為每天能和她吃頓飯。”他把三張連號的券根拍在桌上,一張張攤開,“一人一券,公開領取,有意見的,明天自己去排。”
全場寂靜。
蘇倩倩的臉色瞬間變了,她猛地站起身,卻又硬生生壓住情緒,冷笑一聲:“演給誰看呢?又不是沒彆的地方吃飯。”
江逾白沒理她,轉頭對我笑了笑,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不錯,趁熱吃。”
我低頭看著餐盤,那兩塊多出來的排骨還在冒著熱氣。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
我忽然覺得喉嚨發緊。
他不動聲色地照顧我,而我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那支藍墨筆?是實驗室的標簽?還是更早之前,我未曾察覺的某個瞬間?
飯吃到一半,我偷偷抬眼看他。他正低頭吃飯,側臉線條乾淨利落,左手握筷的姿勢很穩,可袖口滑落時,我瞥見他小臂內側貼著一小塊膏藥,邊緣已經微微卷起。
我心頭一緊。
那不是裝飾。他受傷了。
我沒問,他也沒提。我們之間像隔著一層薄霧,他知道我在看,我也知道他明白我在想什麼。可誰都沒戳破。
飯後,我抱著幾本舊參考書去還,繞道走了教學樓後側的舊樓走廊。這裡平日人少,樓梯間的燈總閃,牆皮也剝落得厲害。我本想快步穿過,卻在拐角處聽見了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