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圖書館的地板還泛著水光,倒映出窗外灰白的天色。我抱著那本錯題本走出來時,江逾白已經不在了。門衛說他去實驗室交材料,順手幫我把借閱卡還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邊緣還殘留著一點熒光綠的痕跡,是他腳踝上那道手環蹭到的。我下意識摸了摸耳垂,仿佛那裡還留著他說話時的溫熱。
沒多想,我也往實驗樓走。今天還有組會,數據得在中午前錄完。
生物實驗室b3區,恒溫恒濕,空氣裡飄著淡淡的酒精味。我換上實驗服,把錯題本塞進抽屜最裡層,隻留下一支藍墨水筆彆在口袋上。那是他用過的同款,昨天才發現。
我坐在操作台前,打開電泳儀,開始加載樣本。顯示屏上的電壓曲線平穩上升,像一條安靜呼吸的線。
“林溪。”
聲音從門口傳來。我抬頭,江逾白站在逆光裡,手裡拿著兩份實驗記錄表,肩線筆直,襯衫第三顆紐扣依舊空著。
“你遲到了。”我說。
“路上積水沒散。”他走近,把表格放在我旁邊,“共測數據,我來搭手。”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我們之間的沉默從來不尷尬,像某種默認的節奏。他站在我右手邊,習慣性地稍微靠前半步,像是隨時準備接住什麼。
我盯著顯微鏡,報出一組數值。他低頭記錄,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讓我莫名安心。錯題本上的墨點圖案又浮現在腦海——那個環形,像手環,也像一道封印。
電壓表突然跳了一下。
我皺眉,伸手去調校旋鈕。它卡住了,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轉動軸。我用力擰了半圈,指針猛地飆升,直衝紅線。
“不對——”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炸開。
玻璃外殼爆裂,碎片呈扇形飛濺。我本能地往後一縮,卻被一股力量猛地拉向操作台下方。江逾白整個人擋在我前麵,左臂橫在身側,硬生生接住了幾片飛射的殘片。
應急燈瞬間亮起,紅光籠罩整個實驗室。
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金屬支架歪倒的吱呀聲。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塑料味。
“你……”我張了張嘴,聲音發緊。
他沒動,仍半跪在地,背脊挺直,像一堵不會塌的牆。“彆動。”他說,“還有餘電。”
我僵著,直到他確認電源徹底切斷,才緩緩轉過身。
他的左小臂有一道深口,從腕骨上方斜切到肘窩,血正順著皮膚往下淌,在實驗服袖口積成一滴,然後——
啪。
一滴血落在我的袖口,迅速暈開,像一朵小小的墨花。
我盯著那片紅,腦子忽然空白。
那道傷口的走向……怎麼這麼像?
我顫抖著伸手,想撕下衣角為他包紮。指尖剛觸到布料,視線卻死死鎖在他手臂上。血還在流,可那條傷痕的弧度、起止點,和錯題本上那個由墨點連成的環形圖案,幾乎完全重合。
不是相似。是複製。
我猛地抬頭看他,喉嚨發乾:“你……早就知道會受傷?”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語氣平靜得不像在說自己的傷:“這次換我流血。”
我沒聽懂,又好像聽懂了。七年前他遞傳票時壓出的墨點,昨天他腳踝上的熒光環,現在這道血痕——全都在重複某種軌跡。
我咬住下唇,用力撕下一塊布條,手卻抖得幾乎綁不緊。他沒躲,任由我胡亂纏繞,隻是在我指尖碰到他皮膚時,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
“彆慌。”他說。
我猛地抬頭。
這句話,和那次實驗室共振事故時他遞來的紙條上寫的,一模一樣。
那次他遞紙條讓我彆慌,我曾以為是巧合,現在才明白他是在穩住我。
我盯著他被布條纏住的手臂,血已經滲出來,染紅了一圈。他卻還在看著我,眼神沉靜,像在等我做出某種反應。
我忽然想起什麼,起身走到設備前。電壓調節旋鈕果然有刮痕,接觸點殘留著極淡的銀灰色粉末。我用棉簽輕輕刮下一點,放進試管,貼上標簽:“未知x”。
然後調出實驗前半小時的監控。
畫麵裡,蘇倩倩穿著實驗服,戴著乳膠手套,在沒人注意時靠近儀器。她手套邊緣沾著同樣的銀灰粉末,動作熟練地擰動旋鈕,又用工具刮了一下接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