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支體溫計,金屬探頭還帶著一點濕意,像是剛從唇間取出的模樣。可它已經不在手裡了。醫務室的門關著,燈也滅了,我們站在走廊裡,誰都沒動。
江逾白的襯衫重新扣好了,第三顆紐扣嚴絲合縫地掩住內側。他沒說話,隻是看了我一眼,轉身朝樓梯口走。我跟上去,腳步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
素描本還在書包裡,邊緣硌著肩胛骨。我把它拿出來,封麵是磨舊的牛皮紙,右下角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劃痕——像被指甲反複摩挲過的位置。我翻開第一頁,指尖停在紙麵,觸感和剛才體溫計的冷不一樣,是溫的,像被誰焐過很久。
我低頭看,那頁紙的右下角,多了一個極小的圖案。不像印刷,也不像手繪,倒像是從紙纖維裡滲出來的,一個模糊的二維碼。
我用手機掃了。
屏幕一閃,教室的影像浮現在眼前。
是2015年的307教室。晨光斜照進來,黑板上還留著昨夜值日生沒擦完的數學題。鏡頭緩慢移動,停在靠窗的座位——我的空位。一個穿著高一校服的少年走過去,背對著攝像頭,右手插進褲兜,拿出一把小刀。
他蹲下身,在桌角輕輕刻了什麼。
動作很快,隻三秒。他起身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舊款電子表,時間停在0713。
我屏住呼吸,手指懸在空中,想碰那道刻痕。影像卻突然扭曲,像信號中斷,指尖穿過去,什麼也沒觸到。
我低頭看現實中的桌子。表麵光滑,連一道劃痕都沒有。
“它不在這裡。”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逾白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教室後門,沒開燈,輪廓融在微光裡。他走近,腳步很穩,停在我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有些痕跡,要用對的人的手才能喚醒。”
我沒回頭,隻盯著那張桌子。素描本忽然發燙,夾層裡滲出一點熒光,順著紙頁邊緣流下來,在桌角投下一道微凸的痕跡——和影像裡一模一樣。
他伸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掌按在桌角。
接觸的瞬間,桌麵浮起一道淡金色的箭頭,從木紋裡緩緩浮現,像被喚醒的脈搏。它隻亮了三秒,然後消失。
我手指發顫,想抽回來,他卻沒鬆手。
“這本子,不是普通的本子。”他說,“你每翻一頁,它就在記錄。”
“記錄什麼?”
“你靠近我的距離。”
我猛地抬頭看他。他依舊平靜,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深。
“從你第一次借我橡皮,到昨天在醫務室咬住體溫計——它都記著。不是係統要記,是我讓它記的。”
“為什麼現在才給我看?”
“因為係統還在。”他低聲說,“它會乾擾數據,讓投影不穩定。隻有它徹底斷開,真實的東西才能浮現。”
我忽然想起什麼,翻到素描本最後一頁。那裡原本空白,現在卻浮現出一行字跡:
“2015.9.1→”
箭頭指向右下方,像是在指引什麼。
“這是你寫的?”
他沒答,隻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
光從布料縫隙裡透出來,不是電燈,也不是手機屏的冷光,而是一種柔和的、會呼吸似的微芒。紐扣內側嵌著極小的光源,正隨著某種節奏明滅——一下,又一下。
和我的心跳,同步。
“這紐扣,從高一就開始戴了。”他說,“每一顆,都是定製的。光紋和ar程序一致,頻率隻響應你。”
我伸手碰那顆紐扣,光忽然增強,像被激活了什麼。
“你早就計劃好了?”
“不是計劃。”他聲音很輕,“是等。等係統消失,等你能看見真實。”
我盯著那道光,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素描本裡的ar,是你做的?”
“不是我。”他搖頭,“是你。你每次寫名字,畫線條,甚至翻頁的力度——它都在學習你。它不是機器,是記憶的容器。”
“那……2015年那天,你為什麼要刻那個箭頭?”
他看著我,目光沒閃。
“因為那天你坐進來的時候,陽光落在你發尾,你低頭翻書,睫毛在紙上投下一小片影子。我站在後排,忽然覺得,這間教室的方向,從此就變了。”
“箭頭指向誰?”
“你。”
我呼吸一滯。
他抬手,重新扣上紐扣,光隱入布料。可那節奏還在,透過襯衫,一下一下,撞在我的掌心。
“你以為係統是起點?”他低聲道,“其實它隻是遮住了早已存在的東西。”